“大跃进”之年的“代食品”

七星山

“大跃进”之年的“代食品”

作者：筠连县沐爱中学退休教师 曹取吴

     在一些历史资料上读到，某朝某代的饥荒之年，人民吃草根树皮。心里嘀咕，恐怕是文人的渲染。但有幸在1959年到1961年，御用文人们称之为“三年困难时期”的年月，亲身经历的这种现实。“80后”、“90后”不了解当时的现实——比如我有一个外甥女“影子”，在听见我们讲“大跃进”之年她的幺爹去农村公共食堂吃饭，当天食堂午餐是尽红苕，事务长根据她幺爹每天的定量，只称半个红苕给他，他只好哭起走了。英子说：“没有那么怪，我不晓得自己拿”。英子实在太单纯了，她不懂极权制度下，你怎么敢“自己拿”？


    俗话说的好：“天干干不断堰头田，饿饭饿不倒炊事员”，但就在那“三年困难时期，离高石坎不远的麻汤坝炊事事务长也饿死了。本人亲身经历了那段历史。那几年为什么全国饿死3700多万人（四川省饿死700万人）？1958年本来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之年，庄稼特好。但自从上峰 喜好“钢铁大跃进”后，全民大炼钢铁，正如彭德怀元帅被划为“反党集团首犯”的罪证《万言书》描述的：“谷撒地，薯叶枯。少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明年日子怎么过？我为人民鼓与呼!”


     在筠连县中心公社（沐爱），主管钢铁工业的副书记兼乡长刘世钧为保“钢铁元帅升帐”，天天强迫社员去挑杠炭运铁矿，哪个敢不去，食堂不给饭吃（私人家粮食已被没收、锅灶被毁）、还要弄来“反右倾”、“拔白旗”。主管农业的副乡长尧辉常眼见丰收的包谷、谷子烂在田地里、没人收获，发了一句牢骚：“光抓钢铁不收庄稼，明年你几爷子吃铁屎”，就被“拔了白旗”，开除公职、下放家乡新窑管理区监督劳动，直到纠正冤假错案是才得到平反。


      提起农村饿饭、实际上开始于1956年的粮食“统购统销”，但那些年市面上有粮食买卖、农民都“瓜菜半年粮”，夏荒无钱的农民吃豆叶子、南瓜叶，没有饿死人。从1959年春荒开始饿饭，1960年下半年到1961年端阳这段时间最凶。饿死人最多，全靠“代食品”吊命。“代食品”有几大类：


      1、工业和手工业副产品：最高级的是花生枯，营养价值最高，因为花生榨油后只榨取脂肪，其中的蛋白质还在。尤其是当年供销社榨油厂专门为机关干部榨油的花生枯，是把花生去壳，包枯是不用谷草、用麻布。那时沐爱区公所，领导一个月有1——2个花生枯（约15斤），普通干部半个到一个。花生枯在那些年，我们老百姓假若能够“开后门”买到一个花生枯和一两斤甘蔗皮酒，冬天三朋四友围炉取暖，火炉边烤一块花生枯做下酒菜、喝着蔗皮酒，算在人间天堂了。


       那些年“糖果厂”有一种用普通花生枯（花生连壳榨油）打成细粉做的“花生枯饼子”，一般人买不到（但有关系的可以“开后门”），是专供支农居民的（每人在工地买两个，不收粮票），有一天沐爱区医院的医生萧明高去沿河支农，肚子饿了，无奈想去买两个花生枯饼子充饥。糖果厂负责人记恨他曾说过：“花生枯做饼子不卫生”，不卖给他，回他一句：“萧医生，这东西不卫生”。萧明高只好干挨饿。


    粮食部门的所谓“代食品”，其实就是粹米子中颗粒最小的，掺进一些细米糠。这些东西，除了粮站自己人和区领导，旁人根本得不到。


     2、农副土特产品废料：最高级的是“苞谷壳淀粉”，是用农民冬天喂牛的干笣谷壳用石灰水蒸煮软化后，放到碓臼中舂烂加清水搅拌，用筛子慮去粗纤维后，将慮液慮去水分，就得到了黑褐色的“笣谷壳淀粉”。在化学上，属于含5个碳原子的醣类，学名“戊多糖”，没有甜味、也没有什么营养价值，但不难吃，对人体无害，可以哄哄饥饿的肚子。


        1959年冬天，当时杨坤朝还没有当支部书记，她来是骑龙高级农业社的社长，所以负责沿河管理区骑龙片区工作。老实说，她是当年中心乡大队一级干部中最懂得体贴人的干部（后来当了大队支书和全国人民代表后才变的），她安排你给她做事，必然先安排好你的生活。有一天沐爱小学卿三德等几个老师到冷家林那个食堂进行家访，当时杨坤朝刚要离开那里，看见几个沐爱小学的老师，就把食堂的事务长叫到旁边吩咐:“那几个沐小的老师来家访，挺辛苦的，你把笣谷壳淀粉粑粑一个人称半斤饭票的给他们吃，不要收饭票”。在当时，对这几个“臭知识分子”来说，算是十分高级的招待了。


       另外就是笣谷芯打面子、谷壳打面子，这东西吃不得，吃了拉不出屎，腹胀如鼓，肚子痛、伤肠胃。


    3、野生植物：最高级的是蕨根粉和蕨苔面子及粑粑，蕨根取的淀粉是高级副食品。把蕨根晒干打成细粉，无论做耙耙还是搅搅浆糊，都是真资格的、对人体无害的、有点营养价值的“代食品”；蕨苔也是，但平原地区没有，只有山区才有。其余芭蕉脑壳、状元红脑壳、煮熟吃可以哄肚子，但凉性大对肠胃有害。麻头、枇耙皮、青杠子、吃了也拉不出屎，济饥粮（红仔子）对人体无害但营养价值不高，而且不是哪里都有。桑泡咡好吃，产量不多。鸭掌芹、鹅咡长等虽然可吃，但不宜多吃。有些树叶可以吃，也没营养。


    4、泥土：即所谓的“观音土”，既无营养也吃了拉不出屎，损伤肠胃。


    本人有幸，以上这些佳肴都品尝过，而且品尝的很多，所以1960到1961年我也得了营养不良性水肿，差点到秦广大王那里去报道了，所以我肠胃不好。回想当年，干部有特供（白面、精米、黄油、副食品；所以筠连李广友下乡，都饿了，先只开身边的人，然后悄悄从衣服口袋拿出饼子，偷偷吃了，（再去驱赶饿着独子的农民干活），区乡干部全靠多吃多占下属。比如沐爱供销社主任杨益君到南坪某生产队驻社，和食堂事务长住一间屋子，那屋子里有笣谷面，菜油、火炉，肚子饿了就自己用笣谷面烙粑粑充饥，把社员的定量粮食吃了，食堂自然出现亏空，挖了社员们的肚子，等于要他们的老命，社员自然记恨事务长。民愤难平，上级批准开他的斗争会（当年的“批斗会”、实际就是变相的对斗争者一顿毒打）。为了表示“义愤填膺，杨益君也积极对事务长触及肉体的坚决斗争。


    我看见当今青少年（甚至中老年）糟蹋粮食、暴殄天物（大多数还是农民出身），十分心痛。虽然这些人没有经历“大跃进”饿肚子的苦楚，但大家应该读过一首 古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