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娶“抄手”为妻,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
——家乡的抄手
张晓锋
面,作为北方的主食,不知从哪朝哪代起,竟给筠连人的餐桌拉扯上了关系;更不知从何时起,每天早上都少不了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抄手或面条充饥,这个无从考究。
在筠连,吃货居多,啥子蹄花抄手、排骨抄手、炖鸡抄手、三鲜抄手、口蘑抄手……抄抄俱到,光是一碗抄手都能吃出好几十种花样来,真有点说不尽的美妙之感。时光荏苒,现在虽然诸多年过去,但在我心中却还依稀记得那几家老字号的餐馆,其中巡司的“潘抄手”时时在我心里徜徉,回味悠悠。
九十年代,在巡司光明寺的一个弄堂口有一家小店,老夫妻两人经营,由于这家店主姓潘,于是人们就给他取耳熟能详了一个绰号——“潘抄手”。
“潘抄手”的铺面不大,屋里摆了四张八仙桌,靠近神壁的地方放了一张案板,临街的屋檐下放着一个简易的灶台,靠近灶台的地方陈列着一个半月形状的柜台,柜台上摆放的东西也不多,恍然记得只有一只锃光瓦亮的铜茶壶和一套茶具,一台“百合花”牌的黑白电视机咿咿呀呀地放着京剧,最显眼的则是用红布封着口的坛子,小时候不知道是酒,只是踮起脚尖,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有点神秘的东西,而灶台则有好几个孔,每个孔上面稳稳当当地放着一口黝黑发亮的砂锅,从使用的程度上看,便知经历了多少沧桑,里面咕嘟咕嘟的冒出蒸气,隐隐约约可以闻到猪蹄、排骨、鸡汤发出的阵阵幽香,大老远就能被那浓郁的香味吸引过去……
要是二、六、九逢场,店铺里人声鼎沸,划拳打马,三教九流云聚于此,大声吆喝着“来二两抄手,红油的哈!”或者来“二两排骨的,不要菜!”加菜,其实是餐馆的一种经营手段,在碗底放上一小撮烫好的豌豆尖或莴笋叶,即能让人感觉到“分量多”,又能让飘在汤上的那片翠绿而增加食欲。时近中午,小铺便更加热闹起来,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宏亮,小声了生怕煮抄手的老头听不见。
灶台前站着一个大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且有点秃顶,微胖,整天穿着一个油光水滑的的皮外套被烟火之气醺得红光满面的老头,见人进来便弯着着身子,乜着眼随便打量一下,然后不紧不慢的继续忙活着,只要你吱声,不管你是哪桌,几碗,抄手还是面条,都能准确无误的送到食客手中。当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然后在砂锅里舀上一勺油光红亮的“浇头”,炖得酥软的猪脚躺在晶莹剔透的抄手上,再撒上一小撮葱花,香气顿时扑面而来,足以打开你的食欲,轻轻一咬,肉皮清脆,外酥里嫩,伴着汤汁在嘴里轻爽回味……
正月的一天,闲来无事,一个人做在竹沙发上胡想联翩,回首往昔的灿烂日子,蓦然回首间想起那个熟悉的味道,便循着那条老街信步走去,寻找那一碗曾经让人垂涎欲滴的红油抄手,当到那里的时候,弄堂依然是那条弄堂,那一家小店却已然不知去向,变成了一家水粉店。几经打听,彷徨与街头,得知现在的店开在了二环路的一个转角处去了。
顺着二环路一直向去,果然在一个转角处看到了一块招牌,上书“潘抄手”三个大字,从字迹看,明显不是出自名家手笔,是广告效应而已。进入店中,到处显得格外洁净,几张小条桌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两旁,几个美女走进去坐下窃窃私语一番,其中一个嗲着声喊:“老板娘,给我们一个来一两抄手,一两臊子面加一个炸洋芋哈!”可见这个女孩一定是一个美食家,不是为了吃饱,而是为了“品味”,不一会又进来几个衣着鲜艳而讲究的中年妇女,其中一个向老板娘喊道“给我们每个人来半碗水粉”。“哦哟,半碗水粉,街上人吃东西真特么斯文,我这样想着”,我百思不得其解,门口又传来一个惊抓抓的声音:“我到处找你们,你几爷子几某时跑进馆子来操哟,太不耿直啦,都不喊我一声”。说起馆子一词,在当时那个年代的人记忆中可见一斑,用现在的话讲大概就是“高大上”!由此可见筠连人的幽默程度不是一般。
定睛望去,只见刚来的女人蹬着一双粉红色的雪地靴,红色打底裤,身上披着一件酒红色的披肩,几撮墨绿色的头发非常滑稽地贴在消瘦的颧骨上,叉着腰站在门口,这情景让我不禁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豆腐西施杨二嫂”。
“哎呦,李二姐,你来了哇,我们好好干过舒服!”几个声音愈发高昂起来经过一阵嘻嘻哈哈的嘈杂过后,后来那个女人很爽快的道:昨晚咋们赢钱了,今天我请客,每人两碗水粉,一荤一素……于是众人又欢呼起来。刚送上桌的几碗,顷刻间就被几个“矜持”的女人狼吞虎咽吃过精光,有人请客吃两碗都没问题?我瞬间有点觉得迷惘了,随后一想,倒也觉得释然。原来“斯文”不是可以看出来的。
喊了一碗蹄花抄手,却已然不是之前的那个味道了,面也不够以前的弹牙,抄手也没有以前那样精道,汤也没有以前的那样浓郁,店里新增了羊肉面、担担面……包子也变成了用机器生产的肉馅,变成了“时尚”的味道,远远没有以前的肉丁炒芽菜,那样悠远而绵长、让人回味无穷的滋味。让我甚至怀疑是我的味觉产生了变化,还是这个味道没有得到传承?都不得而知,唯独那一场“斯文”的闹剧令我油然而生,想想也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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