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路[作者：汪古翔]

三月风

写安岳绕不开柠檬，说柠檬回避不了安岳。柠檬就是安岳，安岳就是柠檬。以一种经济林木种植总量、产量达全国80%，这在全中国恐怕都绝无仅有！
与安岳县毗邻而居，但到安岳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安岳的柠檬早有耳闻，对安岳的交通状况的感性认识却只有两次。一次是大学毕业，从南充到内江去报到，自遂宁安居离川鄂路南下，经通贤、周礼去内江，对那路况刻骨铭心，在安岳境内，几颠几簸抖得我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净，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到了晕车的味道。第二次是在一家报纸兼职时，到安岳悦来乡去宣传书房坝水库的旅游，早晨7点钟从资阳出发，中午11点左右到达，一路翻山越岭4小时，大家苦笑：从成都坐飞机到北京都跑了个来回了！
最近对安岳县交通巨变的认识来源于隔壁内江市网民的牢骚帖子，以文字或图片的形式对比省道206线安岳和内江境内天壤之别的状况，以表达对安岳交通的赞美和对内江交通的不满。这时，我才不得不承认，事隔多年，应该是换一个眼光看安岳交通的时候了！
此次资阳作家对安岳交通作专题采风，所见所闻，我终于找到了安岳柠檬与交通这一对概念的理论节点，孤陋如我者收获的是两个震惊：
一是震惊于安岳柠檬那铺天盖地入眼帘的阵势。漫山遍野，无处不绿，无处不在，强烈的极具力感的视觉冲击，使你只要睁开眼睛，目光所及，就别无选择地要与她对碰，根本就没有见与不见她的选择！那如春风养眼的碧，那哈一口气就会化掉的翠，以及那路边触手可及的向你点头致意的柠檬们，让远道而来的你倍感亲切。在儿时的记忆中，只在影视中见到过、听说过柠檬，心底以为那是离我们很遥远的异域植物，而今见其亲亲切切地婀娜于我的眼前，于惊喜之中颇感意外。没有把万水千山走遍，但这些年，对集约化农业也多少有过体验，远的不说，龙泉的桃，雁江的桔，动辄说多少万亩，但比起安岳的柠檬都算不了什么！作为川中人口第一大县，安岳人跟这柠檬似乎扭起了劲，160万人齐动员，几乎是全民柠檬，全县柠檬。房前屋后，田边土角，田坎土埂，适宜栽种的地方，无处不柠檬。昔日人们赖以种稻吃饭的良田全都放了水开了渠，种上柠檬。安岳人在发展柠檬产业上的这种火热激情甚至让旁观者为他们捏着一把汗，虽然相对于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地来说，这仅是其中一块特色农业基地而已。
震惊之二是那一条条蜿蜒于柠檬花下，柠檬树旁，柠檬影里，柠檬果间的国道、省道、县道；乡道、村道、组道。站在山间高处俯瞰，一条条或新或旧，或白或黄的水泥路顺着田沟山腰的自然地势向深处延伸，直到短暂消失在那终年一色的柏树林间，再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向另外一条山岭奔去，山沟伸去，续结出另一段新的开始。谁持白练当空舞？阡陌纵横，密如蛛网，深入到每一个村落，每一户农家，一道又一道的岔路口足以让经年未归的本土游子晕头转向。面对此景，即使不是诗人，我们也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坐上飞行器从空中俯视，会是什么样一种壮丽景象？那肯定是医生眼中的血脉经络，是植物学家眼中的叶脉网络，是农人眼中的作物分蘖，是物理学家眼中的放射结构，是诗人胸中那团理不开的盘根错节的思绪。在我们所参观的岳新乡，可以说是凡有炊烟处、有井水处即通公路！实在说，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也没见过由公路也能构成如此人间奇景，而我以前是一个不屑参观人造景观更难为之感动的人，这一次，我再次用了那词：震撼。
更让人感动的是，那风中摇曳的柠檬树和这静静躺卧的水泥路，一静一动间，在这里找到了道家哲学的平衡。促成这一平衡的是劳作于柠檬林间、行走于柠檬路上的人们。在安岳，大小公路就如贯穿一篇散文的红线，沿路风情则是那“形散”的素材，上承下接，珠联璧合，谱写出一篇内容充实、有血有肉、“神不散”的历史文化大散文。那摇摇摆摆而来的鹅鸭们，那见人即打招呼的大猪小狗们，那矗立于田间的海椒茄子们，那俏丽于竹木架上的丝瓜花瓠瓜花们，那卑微地贴伏于路边的丝茅草铁线草们，那夹道而立的桂树胭脂们，以及那猛然间从柠檬林里跑出来的花眉花脸的小娃娃们，等等，加上那极富川东特色的农家苫架古屋，构成了一幅幅以公路为中心的安岳风情画。
本应该也与其他元素一并构成风情画素材的安岳柠檬，在这里几乎成了这幅画的背景和舞台，占据着霸主的地位。似乎这安岳的公路本身就是围绕着这柠檬而存在的。天下公路见得不少，但像这样把一条公路与一种经济林木紧紧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宾谁主，曷主曷次的现象着实不多见。树与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说不清是柠檬树顺着公路栽还是公路绕着柠檬园而建。那树，算不上尊贵，但却娇嫩地占据着二台土以下的良田沃土，不高不低，不卑不亢，谦逊地立于公路两旁，无论公路怎么逶迤，她不避不让，都以一种主人的姿态大度地承认着这后来者的存在。柠檬叶片下那一个个或大或小，或乖或丑的柠檬果全是柠檬母亲可爱的儿女，拉出来，毫不忌讳地介绍给从公路上走来的远亲近邻们。倒是世俗的人类将他们分出了三六九等，把那些发育更好更快的姐妹套上了保护袋，也许将来她们会以光鲜的面容沿着脚下这一条条由小而大的公路们走出去，登上典雅高贵的殿堂，接受人们的喝彩。
在安岳县岳新乡，那一条条伸至丘陵深处的公路，完全为柠檬而存在。顺着公路，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并非刻意雕琢与展示的隐藏于山湾处的新农村示范点；看到了他们那充满浪漫理想与殷殷期望的游客接待中心；看到了他们那为柠檬而设的水渠和山塘；看到了他们那为柠檬而建的仓库和工厂。看到这些，粗心的人们都能解读出他们的大脑所想与目标所在，种柠檬，不仅仅在于收获那一框沉甸甸的果实；修公路，也并非局限于人们出行不脏鞋，不只停留于果实的畅通外运。他们是要把这二者紧紧捆绑在一起，做出更多柠檬效应来。从这个层面上说，安岳的公路还真就是为柠檬而生，或者直接说，这就是一条条黄灿灿的柠檬路！
公路通达，交通问题解决后，安岳人就有了更深层次的想法了。听岳新乡领导介绍公路建设和柠檬发展，就如同听一首浪漫的抒情诗。没有刻板的公文和枯燥的数据，而是直接文学化地描绘和童话般的畅想。卧佛湾那号称世界第一的、长53米的摩岩卧佛雕刻已具初型；卧佛下面是谈判中的中日生态农业园，引进外方技术，欲培育出株产量上千斤的柠檬树；石鼓河岸、金刚洞寺前要建设的是桂花长廊，遍植桂花树、垂柳、玉兰花、黄桷兰，再建一个星级养老中心。依托农业，抓牢农业，最终是要摆脱传统农业，超越古典农业！把农业做花梢，把农业整浪漫。看似偏僻的安岳农村，群众、干部们思考问题的高度、看待问题的视角早已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一片柠檬，一组公路改变了一群大脑，这绝对是栽树者、修路者始料未及的！
    从这个层面审视，安岳的柠檬，以及柠檬花下那一条条大大小小、弯弯曲曲的公路，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哲学意义上的物质存在，而是一方人、一群人、一代人背叛传统的精神世界的象征与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