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花香[作者：兰伟]

三月风

我们，到成都了。我对小梅说。
　　小梅是我的妻子。
　　小梅听了我的话，沉默。北站广场，人多，车多，声音杂乱，也许，我的话，小梅根本就没听清楚。我知道，到了成都，离小梅的家乡就不远了。也许，小梅等不及了，她已经乘着想象的翅膀，飞回了安岳，飞进了她家那一片令她魂牵梦绕的柠檬园。
　　小梅，是我在深圳打工时认识的。
　　我的家，在河南的一个小镇上。
　　当初，小梅和我好，她父母都不同意，说太远了。可是，小梅呢，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我。婚后第二天，小梅说，我们，都别出去了！
　　不出去了？我看着两间瓦房，面露难色。瓦房是新修的，钱紧，外墙就没贴瓷砖，和邻居的房子比，看上去有些寒酸。
　　小梅明白我的心思，她笑了笑，说，一切都会有的。
　　那，不出去，做什么呢？我也想附和着笑，但笑不出来。
　　我给你说过，我的家乡叫柠檬之都，我们就开一个棕檬产品专卖店吧。小梅的话里，有一种自信，更有一种自豪。
　　为了我，小梅已经和她父母搞僵了。我知道，她想家乡，想父母，想自家的柠檬园。如果，开一个店，专卖她家乡的柠檬产品，既可以赚钱，又可以给她一些心灵上的慰藉，两全其美，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小梅说到做到，她跑了一趟老家，店就开起来了。
　　小梅能说会道，很有经济头脑。小镇上的人，渐渐认识了她的家乡，认识了柠檬，我们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后来，其它镇的人竟然找到小梅，说想开个分店，要小梅包供货。小梅，求之不得呢！那天晚上，小梅睡不着，说说笑笑的，疯了一样。我作为唯一的听众，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夸她。后半夜，实在坚持不住了，她就掐我，要我继续听。
　　听就听吧，看你还说多久！
　　果然，小梅说累了。
　　该你说，我听了。小梅这一招，我措手不及。
　　说什么呢？我想了想，就说，像你这样下去，不敢再开分店了，不然，小命都要被你玩完。
　　开，要一直开下去，我要让我们安岳的柠檬花香，飘满你们河南的每一寸土地。顿了顿，小梅又纠正说，不，应该是柠檬果香。然后，她像又发现什么似的，再次纠正说，还是柠檬花香吧，没有花，哪有果呢！
　　现在，应该正是柠檬花开时节，小梅应该早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子柠檬花香了，不然，她怎么会不理我说的话呢？她一肚子的话，比长江的水流还多呢！
　　于是，我和小梅，到了梁家巷汽车站。
　　于是，我们买了票，上了车。
　　小梅，在靠窗的座位上，我坐在她的旁边。车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小梅，看着我。这些人，怎么了？怎么能这样呢？小梅也是安岳的人，你们，可都是她的娘家人啊。再说，小梅和你们一样，也长着鼻子，长着眼睛，长着嘴巴……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多呢！你们怎么就，就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看了她，还要看我呢？
　　我在你身边，别怕！我轻声对小梅说。
　　小梅还是没说话，我仿佛看见她，点了点头，温柔得像一只小猫眯。
　　安岳到了，我租了车，和小梅一起，第二次回到了她的家。
　　我们直接去了她家的柠檬园。
　　那一片柠檬园，好绿，那些白色带紫的小花，像盛开的繁星。芬芳的花香，像一只只小虫子，直往身体里钻。花香，不是虫子，我知道我的说法欠妥，但是，在我的感受里，它们就是一只只小虫子，一只只把我的心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小虫子。
　　我的心里好痛。
　　我的手里，捧着的是，小梅的骨灰盒。小梅，是在一次送货的路上出事的。
　　我不能太自私，把小梅葬在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上，让她继续陪我。我明白，小梅最想去的地方，是她的柠檬园。
　　于是，我就来了，带着小梅。
　　看着小梅静默，安详的样子，我知道，她已经在花香里，沉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