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事——我拎起滚烫的热水壶,浇在刚刚出土的胡豆苗上,一片嫩绿被我扼杀了…… 1969年,我在宜宾市中心路小学“初中班”读书。(那时不叫‘初中部’,叫‘戴帽子初中班’。)时值“文化大革命”高峰期,“停课闹革命”盛行,无知的学生娃们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当时我父亲在地区农业局工作,全局干部被统统下放到宜宾地委“五七干校”劳动。干校设在高县“汉王山”,是一个劳改茶场。在这里,常常见到这样的怪事:同一山坡上有两拨人在干活,一拨是穿着囚衣的“劳改犯”,另一拨是地委机关的干部,其中还有抗过枪、打过仗的老红军! 一天,父亲回宜休假,到学校查我的“岗”,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呆:教室里只有两个男生,语文老师在讲授“井冈山的毛竹”一课。学生们都哪去了?原来,当时老师正在讲课,操场上不知发生了啥事,学生们呼啦着跑了出去,就剩下我和另一名同学。父亲是五十年代的本科生,学生不好好读书,他很气愤。还好,我没“溜岗”,父亲的气消了一半。 回到家,父亲对我说:“学校是那样子,能学多少知识?转学到‘汉王山’去读书!”我没吭声,点了点头。两天后,我背起书包,和父亲一起来到了“汉王山”。 干校的干部们上午劳动半天,下午政治学习,晚上没事,有的下象棋,有的下围棋。象棋我会,围棋这玩意还陌生,我好奇的在旁观看。不久,无师自通,我也会了。 学会了围棋,好想自己也有一副,但围棋挺贵的,咋办呢?一日,和同学G君(他父亲是农业局局长,G君和我一起转学到‘汉王山’的。)为围棋的事犯愁时,我出了“歪主意”:“干校保管室有很多胡豆种,我们‘拿’些来,一半涂上红油漆,一半不涂色,不就是‘围棋’么?” “好主意!”G君拍手叫好。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俩从窗户外蹑手蹑脚跳进了保管室。我俩挺“心厚”,偷了好一大袋胡豆。结果, “胡豆围棋”制成了,还剩下不少胡豆。咋处理这些“赃物”呢?我灵机一动:“G君,去找把锄头,把胡豆埋在宿舍的‘后阳沟’。” 几天后,G君慌慌张张对我说:“糟了,糟了!” 我一楞:“啥?” “埋在土里的胡豆生芽了!”G君上气不接下气。 “生芽怕啥?走,把开水壶拧上。”G君糊里糊涂的跟在了我的身后。 后阳沟里,密密麻麻长出了嫩绿的胡豆苗。这胡豆苗叫人看见,我俩偷窃胡豆的事不就败露了么?我拧开热水壶木塞,把滚烫的开水朝胡豆苗泼去,还使劲在上面跺上了几脚。 一颗颗鲜活的胡豆苗被我扼杀在摇篮中,我舒了口气——我和G君的“罪行”只有天知地知了。 事后,我算了算账:那些胡豆如果不被扼杀,至少能收获好多斤胡豆的。 残杀了这么活鲜鲜的胡豆苗,数十年来,我深深的忏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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