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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白水 于 2012-7-25 20:04 编辑
荒年记(叙事长诗)
谨以此诗献给普天之下忍辱负重的母亲们
——题记
1
孩子从梦中醒来
四周黑魆魆的
他惊悚地叫喊着他的母亲
空荡荡的茅草屋里
一盏油灯早已燃尽
孤零零地呆在灶台上
偶尔，屋后的林子
传来一阵
野猫子凄凉的啼声
名叫小虎的大黄狗在屋子的外面
“呜呜呜” 地叫着
就像一个伤透了心的人
哭个不停……
“瘟气！”小虎唿地一下
从柴堆里蹿出来
摇摇尾巴
望着骂它的小主人
2
面黄肌瘦的天空
已经好久不下雨了
门前那条小路的旁边
长满了野花
也长满了荆棘
迷香一样缭绕的山路上
孩子在前
大黄狗在后
简直就是
一年以前的情景
只不过，那个夜晚
走在路上的
还有他的
身子弯弯的父亲
身子弯弯的父亲
就像天上弯弯的月亮
说出的话儿
也是弯弯的
他的弯弯的父亲
就在这条弯弯的路上
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被人不明不白地
带走了
至今，杳无音讯……
3
月亮躲进了云层
孩子摸着黑赶路
他明白，他的母亲
已到山的后面
叫做龙塘沟的地方
背水去了
忽然，黑漆漆的夜空
孩子看到了
石破天惊的一瞬——
一团血红血红的大火球
呼啦啦地滚入了屋子背后
荒草遍野的小树林
一阵刺眼的蓝光
从地面划过之后
惊诧的孩子
想起了父亲
曾经说过的
那句弯弯的话：
天上的火把星下了凡尘
4
陡峭的山崖，一条小路
向大山深处延伸
幽暗的月光下
匍伏着一群背水的妇女
她们背负沉重的水桶
一步一步
拚死老命地爬行
她们要趁着夜色
赶在黎明之前
爬完这十里山路
她们要在累了一天的男人
醒来之时
把一桶一桶贵如生命的泉水
背进喊渴的小村
5
背水的母亲回来了
一个人，坐在房前的石凳上
绵软无力的目光
凝视着山坳口的黄桷树
足有半个时辰
刚才，她那五岁的儿子
告诉了她，昨晚
天上的一团火光
落进了屋后的小树林……
小虎舔舔孩子的衣角，在场坝中
不识趣地跑来跑去
母亲把孩子拽入怀里
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蛋
喃喃地说：这就是命吗？
前年，失去了你的姐姐
去年又走了你的父亲
这次，我不能……
6
乡邻接二连三地死去
雾霭缠绕着小村
一个恐怖的声音
凶神恶煞地喊着母亲的名字
孩子从墙缝里望出去
栅栏外站着带走父亲的那个人
孩子死死拉着母亲的围腰帕子
害怕母亲又被那人带出了家门
忽然，小虎箭一样向那人扑去
人与狗，久久撕扯在一起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时间，那人才摆脱
小虎的追咬，骂骂咧咧地从场坝外逃离
7
小村依然没有下雨
太阳每天焦辣辣地烘烤着大地
四处都是无精打彩的草木
四处都是蔫不溜湫的村民
夜幕中的小村死一般沉寂
孩子在梦中被小虎抓醒
小虎异常的样子让孩子意识到
会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背水的木桶歪倒在茅草屋里
唯独不见了母亲的身影
孩子哭喊着冲出房门
小虎赶在前面
向着茫茫的夜色跑去……
山坳口那棵古老的黄桷树下
孩子望见了他的默然而立的母亲
以及她手中那根粗实的麻绳
8
面容憔悴的母亲
从早到晚更加寡言少语了
一次次，慌慌忙忙从山路上走来
又慌慌忙忙从山路上走去
那夜，那树，那根粗实的麻绳
就像一团乌黑的云朵
一天天，压在孩子的心里
挥之不去
一个霞光满天的早晨
孩子和小虎偷偷跟在母亲后面
沿着羊肠小路悄悄地走
一直走到邻近龙塘沟的崖壁
峭岩之上，一尊肢体残废的山神
依稀露出永远的笑容
即便在这荒芜的年头在劫难逃
这神，仍以宽容的眼睛鸟瞰着尘世
母亲跪在地上，双手合什
大声地说：“神啊，求求你哪
求求你哪，保佑我的孩子
保佑我的孩子……”
9
“这些天，小虎跑到哪里去了”
孩子一脸疑惑，不解地问他的母亲
母亲沉默不语，望着远方的山峦
眼里流出一抹泪痕
很久很久，她才自话自说：
遭孽啊，我已遵从山神托来的梦
把它赶进了深山老林
从此，活蹦乱跳的小虎
再也没有回来，偶尔
孩子似乎听到了它的叫声
追出门去，又没见到它的踪影
半个月后，母亲被人
推推搡搡地带走了
孩子在柴棚，发现了小虎
瘦骨伶仃的尸体
10
夜幕又悄悄地降临大地
天空堆满了乌云
（久旱的日子快要下雨了！）
孤独的孩子泪眼巴巴地守在门外
他的母亲
还没有回来
影影绰绰的村子
传来一阵送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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