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过征粮
作者:苏心端
1950年3月初,经过教师讲习会学习后,我被分配到中城镇第一完全小学(现在的胜利街小学)当教导主任。参加讲习会的人员中有部分原非教师,但都安排了工作,那时有些学校所在地收到土匪干扰,一时不能到达那些地区去的学员和分派不完的学员中就有部分去协助征粮。到了学校正式干起教学的却又不胜羡慕分配去征粮的人员,认为征粮是到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第一线,那才是革命工作,其含金度之高,岂是教师工作能够比拟的。
我到校后,食宿都在学校里,以校为家,人际也还以学校为基点。一天下午,李广友到学校来找我,要我同他一道到海银乡去搞征粮工作。
我与他第一次相识是在工委书记潘云道的办公室里,那次是向潘云道自我介绍是中国民主同盟的盟员。以后,潘云道又几次派人叫我到县政府去写征粮剿匪的标语和画点宣传画,与李广友见面的机会一多,我们自然也就相熟了。他来找我同他一道去海银征粮,我想,一是他看得起我,再则是我原就认为投入征粮工作时比当教师更得信任又何乐而不为呢?何况受到南下革命干部的青睐,同外来正式政权的干部一道工作,有一种身价自高的光荣感,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给学校留下话同他一道去海银。
尾随他出了土地堂(现在粮站一段路),迈开大步,甩开膀子直奔上箭杆路(现在水泥厂一段路),这一段笔直宽阔的大路,往日行人不断,此时除我两人外,再不见另有行人,在太阳光微煦的下午,路上更显得空荡荡的,我们谁也没有心情想借助谈话来打破这个冷清清的场面,只把眼光警惕着四下的动静。快到海银场时,忽然见到我们右前方的二半头冒出来十余身着便装的人,与我们同向前行。一时不能判断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马上作出应变的准备,一面迅速掏出腰间的手枪,跨大步子,一面回头招呼我不要紧张,拉开距离,听他的指挥,万一有事,有他在。他穿一身灰色军装,我则身着蓝色长袍,跟在他的后面,不像随从,更不像路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自己的路,而眼睛却情不自禁地不时把注意力瞅着那一行人。快拢海银时,那行人才隐入后面的垇山,不知他们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是别有所为。
我们进场后,大模大样直奔乡公所,大门虚掩,直闯进去,见一老人。他自称是留下来的看门人,其他的人都走光了,怕有情况,劝我早点回去,有公事明天再来。我们知道乡公所所在地的各类人物,平时不管有事无事都喜欢到乡公所来坐一坐,以表示身份非同一般。我们就分别到所有的屋子去查看,果然,若大的一个乡政权所在地,除了看门老人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变得那么冷落。李广友不放心,要我同他到街上看一看。这时已暮色四合,不见缭绕炊烟,短短的一条街,家家关门,户户闭户,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有点像当年结伴到宜宾读书时,路过黑石包、马槽子那个土匪出没区一样,敢于来,就敢于闯过去,每次终于闯过去了。这回还要硬起头皮闯过去。我紧跟着李广友走完了海银全场,连街农会里也空无一人,情况就是这样令人难测,没有久留的必要,沿着比来时更冷清的大路回城。一个老师见我的第一句话竟是: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听说海银乡长先就跑了。
次日早饭后,李广友又来找我,他说:已另有同志到海银去了,今天我们到十保去。快到上课时间了,我把工作交代一下,老师们都知道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时征粮与剿匪,我被叫去征粮,都主动提出替我上课。那个年代,人们似乎不懂得经济效益,人的价值观是以革命为依归,只要有利于革命的事,不计报酬,虽非分内的事也乐于承担,所以李广友并不须通过文教科直接找我。我也不必担心会误了教书工作让学校见怪。
穿越直出南门外就是十保,这时农会的阶沿上汇集了不少人。他直接找到农会主任了解这个保的征粮进程怎么样。没分配我做什么,我不便问,就如他的随行秘书一样,尾随其左右,看他如何工作,学一学干部的工作方法也是难得的机会。农会主任说,这个保的征粮工作进展很顺利,任务完成好,当然他说了具体的征粮数字。又说了另一个保一个有面子的地主婆,手挽装有黄谷的竹篮,从城中转到城南,一路上宣称她已完全交清征粮。我们这个保当然比她做得好,按照当秘书的规矩,我应该即时做好记录。那些年辰,使用钢笔的人都学革命干部那样,用线子结成一个精美的笔套盛入钢笔,挂在身上。我不例外,把钢笔装入线袋里,挂在纽子上,不时掏出来玩弄,这回又习惯性的伸手去掏袋中笔,被他看见,说,不用记了,我们出去看看。农会门前摆了一张出售各类旧货的大案子,有衣服、瓷碗等日用品和非日用品,看的人多,买的人不少,因为价格都比较低,不管用得着还是用不着,有人卖,我不是来买便宜货的,无心细看,等李广友分配的工作,结果,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分配我去搞,他对我说的,现在还记得是:“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了,我们的征粮是顺利的。”
我同李广友只是这一次接触,此后有几年我在外地工作,再不见面。孰料1957年后我已被呼为“人渣”,亲故偶然相见都急于同我划清界限,佯作素不相识,我体念他们的隐衷,也安于活生生的现实。哪晓得在困难时期,我同三个右派被县农场派往海子湾挑煤炭,那时富有煤藏的筠连县,煤也是不易购买之物,况且农场那块招牌,要想轻而易举的买到这项即不可缺而又俏的煤实难办到。不知怎的了解到海子湾煤厂有个在那里劳改的右派比较活动,于是才把买煤的任务落实在右派头上。我们每天吃过早饭后,带上作为加餐的红苕到煤厂买煤。在一次过秤时,与我曾有一道征粮的李广友带着两个人来煤厂,大概已升了官来视察吧,竟自面带微笑同我打招呼。出我意外,他竟还记得我,不怕失了身份。
附:苏心端简历 苏心端(1921.12——2011.3),男,汉族,中学高级教师。于1945年5月参加中国民主同盟,1949年9月参加革命工作,解放后任筠连中学综合教研组组长,1958年被定为“右派”送农村劳动,1979年经县委批准彻底平反纠正,安排在沐中任教研组长,后调筠连中学工作,1985年5月批准离休。
注:此文为苏老所述,由于年代久远,纰缪在所难免,敬请理解。
来源:筠连老干【微刊】第2期 作者:苏心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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