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万丈红尘里谁是谁的真爱?人间有真爱吗?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有,人生如果没有真正的爱,那人活着追求什么?奋斗什么?
——夜雨
【一】
夕阳暖暖地照在街背面那排简陋的瓦房上,那土墙上粉刷的白灰几乎已脱落,远远望去,那墙上东一块西一处块的白好似老人稀稀疏疏的牙齿。 我独坐在门前的坝子里,手里虽然端着饭,眼睛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边的落日,在这暖暖的光照下,我仿佛已经融化:一点一滴地融入这金色的光芒里。“喂!”突然一只手使力拍打在我肩上,我微微一惊,片刻才回过神来。 不待我转身,雪萍开口了:“书呆子,又发呆了?夕阳给你啥子灵感与启示?”她冲着我挤挤眼,一脸调皮相。 “讨厌!”我头也不回,轻轻吐出一句。接着问:“你不是说不回来吃饭了?瞧,我饭也没有做,就吃昨天的冷饭,你煮面吃!” “我说我要吃饭吗?”雪萍扬起眉,用挪揄的声音反问。 “你不吃?” “吃过了,在街上与朋友吃的。”她故意抬高声音,将‘朋友’两个字加重语气。几分钟后,她又补充道:“他们约我们去跳舞,一会儿就开车过来。”雪萍一边说,一边疾步走进屋里。 “跳舞?和你的朋友?”我一个条件反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讶异地盯着雪萍,这时我才看见她穿了一条崭新的连衣裙:黄色的,款式十分流行。合身的裙子正好衬托出她修长、苗条的身材,亭亭玉立的她在夕阳光的映照下,给人飘然若仙的感觉。 好美丽的裙子啊!我呆呆地盯着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情不自禁用手轻轻托起那裙子的下摆,好柔好滑哦!好似天边柔软的云霞!好似水里柔软的涟漪!一定是专卖店里的品牌货,我暗暗想。 “啥时候买的?”好半天我才问。“朋友送的,他说在商场买的,至于价钱我也没多问。”雪萍扬起眉毛,声音带着自豪。她那双眸子像两汪清幽的泉水,里面是天真与调皮,更带着无穷的兴奋。 蓦然,我心猛地下沉下沉!社会上许多有钱的公子哥们为讨女孩的欢心,开始是买这送那的,女孩一昏头就陷入情网,最后落得个被遗弃的结局。这种情况无论是在小说里还是现实生活中都屡见不鲜。 “雪萍,我们虽说是打工妹,物质生活贫乏,但我们也不能把金钱看得过重,在这个充满诱惑的社会里,欲望是咖啡与可卡因,淡薄是一杯清香的茶,我们要适当学会淡薄的生活。”我站起来,把手搭在雪萍的肩上,轻轻说。 “就你婆婆妈妈的,像个老妈子唠叨个没完。”不待我说完,雪萍立即扬起头回敬道:“这年头没有钱那有出息?别人送的不要白不要。” 看着雪萍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无言以对,鼻子一酸,是啊!都是贫穷给害的!雪萍见我不再讲话,就走进屋里。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屋,光线也不是很好。屋的里面有两张简易小床,一张有些陈旧的书桌,桌上有一叠叠排列整齐的书籍,那可是我的“宝贝”!这些书与书桌都是张伯伯给我的。屋子的角落里有两口箱子,里面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屋外是做饭的:小小的火炉傍边是一小堆煤炭,一张半旧的圆桌上放着我们的生活用具...... ‘里屋’与‘外屋’是用一块素色花布隔开,墙上有两张明星照与一张条幅,条幅是张伯伯写的,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好有气势。虽然我们的家不算大,也很简朴,但是经过我与雪萍的两手巧手,看起来还算洁净淡雅。 “穿我这件粉红色连衣裙,再配这双白色舞鞋,你定能迷倒天下的帅哥。”不知何时,雪萍已从里屋翻出她的裙子与舞鞋,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啊!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这裙子与鞋子,再看看雪萍一脸的热情。 它们可是雪萍心爱的‘宝贝’呵!为了买它们,雪萍足足节约了半年的时间。雪萍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她帮工的老板有个与她同岁的女儿,老板的女儿有一次过生日请客,一高兴就把雪萍带进了舞厅。自从那次舞厅回来后,雪萍就开始筹钱买这裙子与这舞鞋。用她的话说,舞厅里个个都是穿绸裹缎的,打扮得光彩照人,衣着寒酸了谁理会你? “我啥时候说要去跳舞了?”收回讶异的目光,看着雪萍那热情洋溢的模样,我扬起头反问。片刻,我又说:“舞厅不是我们该去的场所,再说过几天房租到期怎么办?你用钱得省省,我的大小姐。”看着雪萍,我心里有气!舞厅是鱼目混珠的地方,我才不去呢!我坐在凳子上对自己说。 “真没劲,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带你看看我的男朋友!好心当成驴肝肺。哼!”雪萍见我无动于衷,急了!翘起红红的嘴唇,气鼓鼓!那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蓦地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我差点碰着她的鼻子。这雪萍咋交了男朋友也不给我说,难怪这几天总是很晚才回来。“你有男朋友了?”我声音急切。 “咋了?”雪萍把头轻轻一扬,飘逸的秀发在夕阳的照耀下十分好看,加上她漂亮的脸蛋与金黄色的连衣裙,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图。“本小姐找了个‘大款’,有‘宝马’轿车,还有许多商铺。” “啊!”我把嘴张得大大的,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雪萍没有理会我茫茫然的表情,站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理着长发,嘴角扬得高高的,很是自豪与得意。 看着雪萍漫不经心的表情,我更急了。“他是干什么的?你们认识有多久了?他的家......”我像一位侦查员,一个劲儿的追问。 “比我妈烦!快换衣服,等会儿慢慢聊,时间来不及了。”雪萍嘟起小嘴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推着我进屋。 “穿你的?怕我寒酸?”推开她的裙子,我在箱子里翻出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与白衬衣。虽然它们已经褪色,可我喜欢。 “林小姐,它们早该进博物馆了,还是收起来吧!”雪萍见我又要穿这套衣服,她急了:连忙伸手阻止,并把手重重压在衣服上,瞪着那黝黑的眼眸,气呼呼的。
“不去拉倒,反正我对那种地方也不感兴趣,我还是同‘雨果’对话吧!”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随手拿起雨果的书看了起来,不再理会雪萍。心里想,这下是你急,谁怕谁? 果然雪萍中计了!“怕你了,饶了我吧!书呆子,时间不多了。”她一把将我手里的书夺过,顺手抛在床的另一边,拉着我的手不停唠叨:“书、书、书里有面包与金钱吗?换了我,早就闷死了。”看着她气呼呼的可爱样,我忍不住偷偷笑了。 顺着一条小巷,我们走了十几米,还没到正街远远就看到一辆灰色的‘宝马’停在路边,车里的人看到我们,立刻从里面钻出来。这是两个二十八九的男人:一个身材很高,也很魁梧,他穿着一套得体的西服,系着一条红色领带。他身后的那一位比他稍微矮小,衣着打扮两人相差不大。 “洪涛,这就是我的好姐妹——林梦盈。”雪萍拉着我的手,笑容满面的介绍,她仿佛是沐浴在春风里的杨柳。看来这位高个子——洪涛,也就是雪萍的男朋友。 “你好!”我朝着他淡淡一笑,礼貌性的点点头。洪涛不属于那种英俊型男人,但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老练与精明。他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目光敏锐,是一个十足的生意人。 洪涛也很有礼貌地冲着我微笑点头,片刻,拉着身边的那位男子介绍:“这是我的好哥们,王俊。” “你们不是本地人?”一听口音,我就问。“我们是北方人,到这里已有好几年了。南郊那方我们开有好几个门市。”洪涛用一口纯正的北方口音说。 “林小姐,你们住里面?”王俊扬起手,指着我们住房的方向。他的相貌很是一般,没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 “是的。”我回答得很简单。我不愿同陌生男人讲话,这是我与雪萍性格上最大的区别。 王俊似乎还想与我搭话,但见我不冷不热的表情,又把喉管里的话强咽回去,只是对我抿抿嘴笑笑。“快点上车,别唠叨得没完没了的。”雪萍是一个火爆脾气,做事火急火燎的,她动作麻利的打开车门,回头冲着我们叫嚷。看着洪涛他们上了车,我才慢吞吞地跟在雪萍后面,坐在后排。洪涛坐在驾驶位,转过头来征求我们的建议:“到那里?” “哪里音乐流行?哪里好玩?”雪萍完全是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把车里的洋娃娃抱在怀里,歪着小脑袋问洪涛。 洪涛搓搓手,沉思片刻后说:“南郊的‘梦寒’不错,舞厅设计独特,音乐也流行。” “对!对!‘梦寒’的确不错,灯光也协调。”王俊也在旁边补充。 不寒而栗的感觉蓦然袭上我心头:他们一定常常进歌舞厅这种娱乐场所,不然咋这样熟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万一对我们不怀好意咋办?我们两个柔弱女子?想着想着,我不由暗暗埋怨起雪萍来,而且身子也开始莫名其妙的颤抖,强烈的恐惧感使我的心跳加剧,我咋就糊里糊涂的上车了呢?唉!这雪萍也真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们在外面都已经好几年了,还不改这孩子气。 “就去南郊了。”洪涛随口说。去南郊?我的心猛一收缩,手脚颤抖得更是厉害。 南郊离我们这里很远,坐车也要半个多小时,记得我们初到N市时,我和雪萍迷路了,绕了一天才找到住处。自我们在东郊找到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到过南郊。我们打工起早抹黑,哪里有时间闲逛,就连我们花店附近的“东郊公园”也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张伯母执意要看花店,非让我与雪萍好好玩一天;另一次是雪萍的生日,老板准了她一天假。难怪雪萍向往城里人的生活,埋怨自己命运不好,出生在那贫穷的山村。她打工那家老板的女儿,天天由父母捧着供着,考不上大学,又一次一次复读。而我们虽然成绩优异,家里奖品一大堆,但依旧难逃辍学的命运。 “想啥?”雪萍感觉到我手脚在发抖,握紧我的手掌轻轻问。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车已开出了好远。 我用手指指前面的洪涛与王俊,然后对她挤挤眼摇摇头。立刻,雪萍明白了我的担心。她笑眯眯地盯住我,然后调皮地眨眨眼,摇摇头暗示我:梦盈,放心吧!他们不是那种人。 看着雪萍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气鼓鼓的用眼睛瞪了她两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将心一横。唉!既来之,则安之吧!听天由命,但愿他们不是坏人。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想着想着,我竟然靠着雪萍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在南郊的一座洋房前停下,雪萍推醒我:“喂,到了。” 我们下车时,天空已布满星星,那星星好像一颗颗亮晶晶的宝石,月亮则像一个害羞的少女,羞答答的用面纱蒙住脸蛋,月亮和星星交错着与街道的灯光汇成一片光的海洋。洋房前那一串串彩灯也好似天空的星星,不停朝着来人眨着眼睛,在彩灯的照耀下,门前“梦寒”两个大字清晰映入我的视线,室内一股流动的旋律缓缓向外面流淌,月光下的宇宙也随着起伏的乐曲旋转起来。 好美的月夜啊!我的心也随着这光的世界旋转起来。“呆子,快一点嘛!别人都进去了,你还呆呆的盯着天空干嘛?”雪萍站在门前急得直跺脚,她大声冲着我喊。 “来了。”雪萍的喊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句。 一把抓住我的手,雪萍急匆匆就往门里钻,里面乱哄哄的,我感觉是进了一个蜜蜂集聚的地方。一张张陌生的脸不停在视线里转动,笑声、尖叫声、和着音乐声把我的耳膜几乎要震破了。 摇滚的旋律汇着朦胧的灯光,简直就是一个梦里世界。雪萍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扬起分开拥挤的人群,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洪涛他们早就点好了小吃与咖啡。“来,坐下。”洪涛连忙说。 “好闹热啊!”雪萍一边坐下一边低呼。我挨着雪萍坐下,低下头,没有讲话,看着对面的两个陌生男人,我的心儿像一只被拴着的驴子,‘怦怦’直跳着。 “吃东西吧!”洪涛看出我的窘态,冲着我微微一笑,将一碟西瓜子推到我面前。 “谢谢!”我垂着眼皮,低低应了一声, 随手在碟子里捻起几粒瓜子....... 渐渐的,座位上的人们少了起来,一对对相拥着进入了舞池。洪涛拉着雪萍的手翩翩起舞,王俊的邀请被我谢绝,他找了其他舞伴。 一转眼,座位上空荡荡的,人们几乎进了舞池。看着面前一对对扭动着躯体的男女,一张张不停晃动着的陌生面孔,它们在变幻莫测的彩灯照耀下,简直就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我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同时也在搅拌着自己的思绪。说实在的,我这是第一次进舞厅,雪萍倒是进过几次,每一次都被我数落。 当洪涛搂着雪萍柔软的身子旋转着在我眼前轻轻掠过,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的好姐妹吗?她此刻完全就是舞池里一条机灵的鱼儿,一只快乐的小鸟;那飘逸的长发自然披散在肩上,飘飞的长裙,杨柳般柔软的腰肢,梦幻般的眼眸不时闪射出充满诱惑的光芒,脸颊上那对浅浅的酒窝荡漾出幸福的琼浆。 好美啊!看着眼前的雪萍,我心底蓦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但片刻后,我的心又沉入了海底!唉!我幽幽长叹一声:今夜的狂欢之后,那快乐将在现实里化为乌有,那飘逸那出色又在何处?明天她依旧是一个卑微的打工妹,依然要面对一堆堆上流人物换下的脏衣服,依然要面对顾客的歧视目光与老板不满意时的随意责骂。 想着想着,我这颗有些随着音乐飘然起舞的心又渐渐下沉,泪水悄悄涌上眼眶。 ‘啪’的一声,一滴泪珠滴落在手中的杯里。端起杯子,我用唇轻轻抿了一小口咖啡。随即,一丝苦涩顺着舌根向全身蔓延,那丝丝苦涩立刻布满我体内所有细胞。我轻轻摇摇头,想把体内那种无奈与苦涩赶走,可它们反而把我包裹得更紧,我几乎有些被裹得踹不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