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帖>/老丹

三月风

小乔初嫁了\诗

烹歌煮雪，杀画入肴
今夜，我要与一株吊兰纠缠子衿
我的头颅便是你的一场空城计

凭栏刺水，茶中三分史话：
文字当归，权作给子规输血
弹指间，李后主脱得只剩下了
“一江春水向东”、、、、、、

日光灯下的日子
显得很反动，政治洁癖在白光中
自寻短见。日子被口香糖黏住了
我与小乔上了夜的花轿
企图以剪刀、锤子、布掀起
月亮的盖头，而我们总是错过了阴晴圆缺

鹅毛大雪把黑社会变成了白区
我的心叛变了一场花酒的反革命
今夜，我重新武装牙齿
坐等筷子归晋，将《剩山图》《黄州寒食帖》
一并入口，彻底咬遍日子

【雪祭】

大雪在北方，北方在大雪之上
欺身向前三千里
鲜花和河流在季节的那一端

我是一段被截肢的蚯蚓
身上沾满了不可扭转的困惑或坚持
我很疲惫，疲惫的包裹我湿润的念头
以利于我从容不迫的往生

一些咒语紧箍了眼泪的冰花
一如既往刻画着枯叶的脉络
显示出痛楚的妥协
却无法解释一个结束的暗喻

我不是唯一在冬日枯萎的鸦影
尽头处，孤独的侧面会忠实的守候落日的瞬间
寒潮点乱了山水、草木，我只得以酒温
来丈量肝胆的距离
来慰藉一半心房，去攻陷一场更大的风雪

干杯吧。用我留下的另一半心房
跟陈年的泥土聊聊挂一漏万的脚印
以及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或者，继续说说我的不忍细听
抽丝剥茧那一串串冰凌的延伸之鬓
怀揣残月，将头埋入熄灭的灶台

冬日落，惟三千苍白挤进那一瓣雪花
滑过窗棂，滑过香烛，衔接尘埃
做我来世的击鼓传花

【雪主】

这么多的雪花都在死去
每一瓣雪花的死却不同
最好如此死法：
在烈焰中打出一面白旗
倒在古代禁书的失街亭里

雪中有花
花中有水
救一滴墨
可以洗心

如何才是大场面？
下一片白，抱一团墨

如何才是真性情？
携八大山人，南山邀月

如何才是纯洁？
独坐半坡一骷髅

如何才是佛陀？
在一锅狗肉汤里打坐

借得东风
惊起卧龙
成名八阵
鼎足三分
一分空山
一分阎罗
一分还我

噫，本主一笑
脚下滑，手发麻
这乱纷纷瑞雪舞动梨花
老天可怜咱，冻飚了怎么踏？
一个人一个活法
来来来
要么骑着泥牛射杀雪花
要么就在雪花里与鬼怪对弈

【雪谶】

一语成谶

美女狂言：白雪是啥东西？
我答：是嫩脸上的龙卷风
或乌江边上抱剑自刎的虞姬
不对，应该是蜘蛛精吐出的睡袍

二意成谶

头陀诳语：雪是跪着死去的
我答：站着是树，跪下是鱼
是睁着眼睛死去的哪咤
或鬼使神差

三心成谶

哑巴说话：雪花的今生是聋子
我答：雷声大雨点小
或大雨落幽烟，白浪滔天
还是润物细无声

四喜成谶

瞎子纠结：大雪是落日的血滴子
我答：站在骨头缝里耍泼的
一定是诗人，因为诗歌比书法还敏捷
或一顿杀威棒下去，皮绽肉开

五魁成谶

白莲打坐：雪在秃驴的戒疤里鬼混
我答：意象里的一枚图钉
紧紧的摁住了遍地白骨
你将在腐朽的脊骨上再次开放

杂言成我，我身成谶
白日做梦，梦中雪谶

【雪镣】

一场雪，抓住自己的头发
迈上了山水的绞刑架
——
街口的路灯蜕变为资本的白毛女
雪即人，人即鬼，鬼即无
雪的骨骼是石头、杨树、城墙、瓦砾、庙宇
雪的肌肉是神学、经书、演义、主义、标语
雪的唾液是汉奸、阉人、指甲、金钗、香水
雪的獠牙是算盘、胭脂、叔本华、胡塞尔、宋明心学
而雪的神经中枢得了细菌病
雪从爱的反应堆里咬噬血统的纯正
撕开这个世界的脖子，吸允千年不死的人皮
   

【雪徒】

青灯寂寞，我用琵琶
拨弄老气横秋
一只蜘蛛吐出明日黄花
在一本秘籍里企图删除自传

三千青丝挽不住半尺白发
寒鸦在一抹残阳中数点过往
而阿弥陀佛在冬至的影子里打个倒立：
半途下车，潜入荷花

有个美少年说：
老子不贪蝇头小利
道德经蝇头五千言，不言而废
当月光劈开珠峰
大雪覆盖所有古代时
惟阴茎所至
而写诗的圣徒终成圆满


【雪读】

松下书事，不如豢养孔林飞走的麻雀
诗眼怠倦了山水。取一枚松花蛋就酒
把这冬日当做双黄，一口吞了
而我在书中自在煎茶。大雪披上了道袍
虽“宽不及风月无边”，犹“鹤背扬州十万钱”
只一推，梦里已过琼林殿
或把自己睡死在梦里。此为勇猛精进说
在北方以北，越过座座北山之北
一个叫完颜阿古打的北狄
用大雪砍头，用文言埋尸
把汉字书法驯化成了暴徒——
假一日，骑一道黑雪横跨贺兰山
霸占乌兰巴托的马头琴。或超度温都尔汗的野魂
在奈何桥下与岳武穆重新参悟十二道金牌，那时
我的诗，将是一匹女史易安《打马图经》里
的汗血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