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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社会上, “文化”二字满天飞,游山玩水、吃喝拉撒、甚至挂羊头卖狗肉、左道旁门都打上文化的招牌,“文化”成了可以随处乱贴的标签,而一些以“文化”为职业的人,却表现得缺乏“文化”,让人耻笑,试举几个例子:
某县教育局副局长演讲,他说:“……我简直是如复(履)薄冰……”,某市教育学院中文系的年轻教授给学生讲授诗歌,把陆游与表妹唐琬的赠答诗《钗头凤》归类为“悼亡诗”,把曹世叔的妻子“曹大家”(音:曹太孤)班昭读作“cao da jia ”;某人文“专家”在电视台做节目时说“荣登三甲”的“三甲”是“状元、探花、榜眼”;还有某辞书社负责人在介绍他们新出版的辞书时说他们“经过了7次校(xiao)对,然后付梓(xin)”……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一般的人读音错误也就罢了,但是上述以传播文化知识为职业、有着大学以上的文凭、甚至是所谓“专家”“教授” 的人,出这样的错就不可原谅了,因为他们在社会上负有“教愚化贤”的责任,如果不懂装懂、误传知识、误人子弟,必然遭到老百姓的嘲笑和责骂。
为什么连负着“教愚化贤”责任的人都在人文知识上出错,并且到了贻笑大方的地步?我认为这是建国几十年来,在“反封建”口号下极左思潮泛滥、不重视传统文化教育的结果。
现代人的人文素质在降低,一个40年代的初师生可以经常给50年代的中师生纠正语文方面的错误,许多文科毕业的大学生在自己的本行知识上屡出洋相,前一段清华大学副校长在接待宋楚瑜时说的话就更是落人笑柄。
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先生指出:“我们的文化教育一定是在哪个重要环节上出了问题,出现了深层次的民族文化危机”,否则,为什么“我们的青少年对好莱坞大片趋之若鹜,却不知道屈原、司马迁为何许人”?为什么“我们的大学生能考出令人咋舌的托福高分但却看不懂简单的文言文,甚至连中文写作都做不到文从字顺”?
于是,纪宝成先生宣布要“重振国学”。社会上也开始出现一些喜人的现象:北京“一耽学堂”的义工们免费向中小学师生传授“国学”,四川师范大学的“长衫先生”李浬利用周末向师生义务讲授“国学”,一些有危机感的国人也纷纷热心于学习“国学”。我认为,这并非如中山大学袁伟时教授所说的是某些人头脑发热而喧嚣一时的“国学热”,而是国人在感受到民族文化衰亡危机之后的一种觉醒。我对清醒认识到这种危机并起而实行的纪宝成校长、李浬先生和“一耽学堂”的义工们表示由衷的敬意!
如果连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历史都掌握不好,还有资格做中国人吗?!对于热心“国学”复兴的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向他们泼冷水、打棍子、戴高帽子,尤其是那些对自己民族文化历史所知甚少的人。在欧美等国,一些杰出的汉学家和“中国通”对以儒家学说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和造诣之深,足以令我们一些反对“国学”的“专家”们汗颜,让他们来纠正我们在“国学”方面的错误,作为一个中国人,还有什么脸面?!
每一个民族的文化都包含着一些普遍性的命题,这些命题围绕着“天、地、人、己”之间的相互关系生发开来——“天”指神圣的价值,“地”指自然的现象,“人”是人类的群体,“己”是作为经验主体的自我。人生在世,每一个人都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世界有什么本质?人类社会应往何处去?人生活的目标是什么?达到这些目标的方法是什么?社会的政治道路应该怎样走?社会对传承的文化怎样取舍和修正?
由于过去历史虚无主义和极左思潮的泛滥,形成了许多错误的认识,例如:是清政府的政治腐败招致了列强侵略,而一些浅薄的(或是对“国学”外行的)知识分子却把百年来中国落后挨打的历史归咎于传统文化,这些人既不懂得传统,又对自己的文化没有信心,他们的观点影响颇广,造成了今天许多国人对自己民族文化的妄自菲薄,造成“国学”近年来的衰微。
袁先生在对“重振国学”进行批驳时,提到 “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到了胡适归纳新文化运动的四句话:“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这四句话中有一句“整理国故”,可见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和倡导者的本意并非是要全盘否定传统文化。1952年12月,胡适在出席台东文教界座谈会时,曾说:“孔子的学说经过两千年至少有一部分失去了时代性,同时经过了许多误解,三十年前我们的确领导批判了孔子,我们批判孔子,是要去掉孔子的一尊,使之与诸子百家平等,如果不打倒一尊的孔家店,没有法子使得思想解放,思想自由,但是62年来我还是继续对孔子佩服,我觉得他这个人很了不得,中外古今像他做到‘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境地的,不容易看到。”
“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在高喊“打倒孔家店”时,没有把作为意识形态的儒家思想和作为学术思想的孔子学说精华区分开来,从而理智而清醒地采取不同的褒贬态度,他们攻击旧传统多,而较少提及中国文化的优秀方面,在倡导白话文运动的同时,忽视了文言文的教育,造成了今天的年轻一代对“国学”的陌生。
但是,从胡适的日记和遗著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传统文化并没有一味地否定,而是号召一点一滴地整理国故,去其乱、谬、迷信,而寻出真意义、真价值。他早年留美期间也曾在各地演讲,宣扬中国传统文化,称颂中国古代学术思想,在他看来,中国人在文化上所面临的要务不是完全摈弃传统文化,而是要学会怎样以最有效的方式吸收现代文化,使它和中国固有的文化协调共处。
胡适到了晚年,还正式否认过他“反孔非儒”,他说:“许多人认为我是反孔非儒的。在许多方面,我对经过长期发展的儒教的批判是严厉的,但是就全体来说,我在我的一切著述上,对孔子和早期的仲尼之徒如孟子,都是相当尊崇的。我对十二世纪的新儒学(理学)的开山宗师(朱熹)是十分崇敬的”,胡适认为孔子的儒学“造成了一种能够负荷全人类担子的人格”,他还拿儒学传统中的“自由问答、自由讨论、**思想、怀疑、热心而冷静的求知”与西方古希腊苏格拉底的思辩传统相提并论。我想,胡适所尊崇的儒学的在“知识上的诚实”,恐怕是今天某些有这样那样头衔却疏于读书、喜欢拉大旗作虎皮的人所不大习惯的。
1952年,高中语文教材改革实行语言文学分科教学,叶圣陶老先生主持编写了一套侧重中华传统文化的高中语文课本,但是因为当时许多教师教起来困难而引起非议,最后被废止,倘若当时的教育主管部门下大力气推行实施,今天的“国学”状况不至于如此!
一提到“国学”,人们抨击得最厉害的就是儒学,其实儒学仅仅只是“国学”的一部分,今天很多人所谓的“儒”,还只是缺点较多的“宋儒”,对传统的“儒”学,人们知之甚少,所以在这里有必要把“国学”的概念略为澄清:
“国学”是在近代西学东渐的文化转型期产生的时代名词,在中国古代,“国学”乃指“太学”,即国立学校,与近代概念绝然不同,近代意义上的“国学”概念源于日本。1902年,流亡海外的梁启超找到黄遵宪商议,打算在日本创办《国学报》,但黄遵宪主张先作《国学史》,梁启超便放弃了办《国学报》的设想;1904年,邓实在《政义通报》上力倡“国学”,论述保存国学的重要,并与黄节等人在上海成立了“国学保存会”,以“研究国学、保存国粹”为宗旨,参加者多为同盟会会员和倾向革命的一些知识分子。
1906年,邓实正式给“国学”下了定义:“国学者何?一国所有之学也,有地而人生其上,因以成国焉,有其国者有其学,学也者,学其一国之学以为国用,而自治其一国也”,关于“国学”的内容,邓实强调:“孔子之学固国学,而诸子之学亦国学”,可见,“国学”是指所有中华民族固有的学问,它以“经”、“史”、“子”、“集”为其主要内容。把自己国家的文化冠以“国”字,体现了这些早期知识分子深厚的爱国情怀。
“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毛子水、傅斯年在《新潮》上撰文,提出用科学的态度和方法整理国故,这一想法得到了胡适等人的支持,所谓“整理”, 并非限于考证、训诂,还包括了评判价值、探寻因果,既以现代观念发掘、阐扬古学,又强调清理“国渣”,打倒“偶像”,这也是我们今天提倡“重振国学”所要遵从的观点。
“重振国学”重要还是“接受先进文化”重要?应该说:两者同样重要,都应该受到人们的重视,但是由于过去人们忽视了“国学”的传承,所以当前“重振国学”尤其需要下大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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