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老师一根皮带

蜀郡

       （雷汉生 《禁止外链》） 唐老师去世了，他的家属替他洗净了身子，穿好了衣服，但没有入棺。唐老师临终遗言，要我去给他系上皮带。接到电话，我很悲痛，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唐老师是我小学五年级时的语文老师，矮矮的个子，黑黑的皮肤，很瘦，但极有精神。他用方言讲课，间或掺杂土话，非常生动。作文课上，唐老师教会我们观察的方法：用眼看、用耳听、用鼻闻、用脑想。有人牵着一头牛在窗外的水沟里喝水。唐老师叫我们站到窗子边，观察牛喝水，然后用几句话写下来。有同学写道：牛把嘴伸进水里，咕咚咕咚地喝，一会儿抬起头，动着嘴唇，好像没喝饱，又把头伸进了水里。唐老师伸出了大拇指，后来这位同学考上了名牌大学，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他写的文字。
      在课堂上唐老师是我们的老师，下课后就成了我们的大朋友，常与我们一起游戏。我们常玩的游戏是背人，画一个桶口大的圆圈，距离圆圈约三十步的地方画一条界线，人站在界线边，拿着平整的小石头往圈里扔，谁扔的石头距离圆中心最远，谁就得背人。如果唐老师输了，我们欢呼雀跃，要他同时背两个人，累得他气喘吁吁。
      课余生活除了游戏，就是看连环画。那时生活艰苦，父母无钱给我们买书，唐老师鼓励我们自己赚钱买书看。赚钱的途径有很多，拣鸟蛋，捉知了，捶桃骨取桃仁……一个月下来能赚三四角钱，够买三四本连环画。
      一年春节后，村庄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这些唱戏的人很藐视农民，有一次挂出一副上联来，征求下联，如有人对出，免费唱戏一两天。上联是：农民不识字只是种田。没想到我们的唐老师，一下子就对出了下联：艺人没读书哪知演戏。戏班子讨了个没趣，只得兑现诺言。领班说，没想到这偏僻的地方，藏龙卧虎，竟然有这等奇才！这件事后，唐老师名气挺大的，邻近几个村庄都知道我们村有一个秀才老师。
      唐老师名气大了，就有领导来到教室听课。领导进教室时，满面春风，出教室时脸布乌云。我们猜测，领导对我们老师不满意。果然对了，唐老师告诉我们，领导不欣赏他的教法。我们说，老师，你是给我们上课的，只要我们喜欢你就行了，不要听领导乱说。唐老师一脸苦笑。
      后来我才知道唐老师用的是快乐教学法，课堂气氛活跃。然而三十多年前，这种教法是不能获得认可的。那时，老师是绝对的权威，学生是被动地接受知识，教室里必须鸦雀无声。
      唐老师给我们上课气氛都很活跃，教室里非常安静的情况只有一次。
      那一节课，唐老师给我们讲授杜甫的《前出塞》，他讲到“挽弓当挽强”时表演拉弓射箭的动作，压下马步，左手作持弓状，右手用力拉弦，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裤带断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赶紧双手插进裤袋，面有难色，说不出话来。满座寂然。他坚持把课上完了，双手一直在裤袋里插着，这节课他没写一个字，没翻一下书。
      他的裤带竟然是用旧布做的。
      唐老师家里太困难了，四个儿子还没成年，不能出工拿工分，他给我们上课是拿不到工资的，只能拿到工分。
      第二天我们全班同学凑钱，去乡供销社替唐老师买了一根皮带。我写了一张字条：送给敬爱的唐老师！每个同学都签了名。
      参加工作以后，每年春节我都去给唐老师拜年。唐老师的身体不太好，但是精神很好，没想到走得这么快。
      我来到唐老师家里，唐老师卧在床上，脸上几乎看不见肉，闭着眼，神色安闲，像是在睡觉。
      他的大儿子拿出一张纸来，这是一张学生作业纸，纸已发黄，纸上写着一行字，送给敬爱的唐老师，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这是三十多年前，在办公室，我亲自交给唐老师的，现在唐老师长眠在床上。我的眼泪滴湿了那张纸，我把它折起来，放进唐老师衣服的袋子里。
      他的大儿子又拿出一根皮带来，三十多年了，唐老师从没用过这根皮带。皮带呈黄色，年代久远，有点褪色了，但很干净，没沾上灰尘。我给唐老师系上皮带，长跪在他老人家床前……

XL.Ysui-D.Y

蛮感人的... ...

蜀郡

XL.Ysui-D.Y 发表于 2011-11-26 17:02 禁止外链
蛮感人的... ...

嗯，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