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讲座]在小说中写出动人心魄之美6/作者:陈劲松

三月风

二十出头的张红杏还没有婆家，因为她喜欢队长的儿子胡二锁。“明知二锁已订婚，她还人前人后，一双大眼睛火辣辣地追随着二锁转。”为追求终生幸福，红杏不认命，决定主动争取，在她看来，“人活一辈子，不争个上风头，还有啥活头呢！”小说对她主动追求二锁的描述无比细腻生动，让我看到了张红杏豪爽率直外，粗中有细的一面。为引起二锁的注意，“天一亮，二锁家头门一开，红杏就过来担水。她站在高高的井台上，辘轳把一摇一摇，欢势的歌声一飘一荡随着水音儿扩散开去：这么大个窗户，这么大个门，这么大的女子你咋不出门（嫁人）……”；为赢得二锁的青睐，她趁他下河游泳时假装落水呼救。二锁将她救上岸，她箍住他的脖颈，美美地亲了他一大口：“我这命是你救的，我这人就是你的，我这辈子要好好报答你……”；为彻底得到心爱的二锁，三个月后，她藏个枕头尖着肚子来到村长胡新化家，单刀直入和村长讲那是二锁的种。好面子的村长权衡利弊后，让儿子胡二锁退掉了王小慧的婚事，转而娶了张红杏。就这样，张红杏和自己的心上人终成眷属。结婚那天，她大大方方，嘻嘻哈哈，满身的喜气吱吱往外冒。还当众唱了一段《梁秋燕》：“自己的爱人自己瞅，自己的婚姻自己谈。婚姻是我的终身事，我要自己做主意！啦呼咿呀喂——啊喂！”　　然而，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张红杏想象的那般美好，因为满身书卷气、生性浪漫的胡二锁钟情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同样充满才气与学识的王小慧。但张红杏始终有着一股不认命的倔劲，她默默地承担着妻子的责任，操持着整个家庭的里里外外。孝敬公婆，扶老携幼，活得明明白白，敞敞亮亮。小说通过几件看似普通的小事，写出了张红杏灵魂里的真善美：三年饥荒后，有人光顾蹲在地头上骂娘，不知道下苦。红杏二话不说，甩开膀子实干，评上了劳模；“文革”时期，红杏从不揭发人、整压人，为了公公胡新化被王小慧他爸批斗一事，还豁出去找王小慧他爸评理；改革开放后，红杏跑出去学技术，成为胡儿台村第一个万元户，县长都要高看她三眼；如今，村民都富了，红杏又进了文化补习班……与此相反，丈夫二锁整天恍恍惚惚，万事不挂心。她忙满院的鸡鸭猪狗，遍地的春种夏收，他只顾他的下棋看书、吹笛拉琴……无论是儿子胡杨上学，家里四季收种，承包果园、推销苹果……一切俗事似都与他不相干。更甚的是，他对王小慧从未断过念想，一直做着和她“破镜重圆”的白日梦。为躲计划生育，王小慧甚至挺着肚子住到了二锁家。两人卿卿我我的举动，虽让红杏暗自伤心，她却表现出大度风范和智慧言行，既热情周到地服侍了王小慧，又聪明巧妙地阻止了她和丈夫的旧情复燃。小说结尾，王小慧的丈夫不幸亡故，张红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到深圳投奔儿子，将丈夫胡二锁让给王小慧。至此，一个性格鲜明、形象独特的乡村女子张红杏跃然纸上。在她身上，处处体现着人性的美好与善良。作品传达出一种魂牵梦萦的乡土情怀，更重要的是，它对于人性美的雕琢与刻画，在这个人心浮躁、恶向胆边生的时代，无比坚定地确立了一个纯真的精神境界和至善的精神向度。它的真诚与谦卑告诉我们，小说其实可以写得更美好，更动人。
　　
　　由此，我想起了作家贾平凹在一次讲话中所谈到的。他说：“中国文学最动人的是有人情之美，在当下这个人性充分显示的年代，去叙写人与人的温暖，去叙写人心柔软的部分，应是我们文学的基本。”他进而指出：“关注社会，关怀人生，关心精神是文学最基本的东西，也是文学的‘大道’”。因此“我们的目光要健全，要有自己的信念，坚信有爱，有温暖，有光明，而不要笔走偏锋，只写黑暗的、丑恶的，要写出冷漠中的温暖，恶狠中的柔软，毁灭中的希望。”[7]贾平凹的这一席话，对于广大文学写作者尤其是小说家而言，既可看作善意的提醒，又可视为郑重的劝勉，以此唤起文学写作对于人性与人情之美的接纳和吸收，形成一种健康、温暖的小说写作伦理，进而恢复文学应有的重量，抵达小说应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