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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连载:《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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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9、陆玑获骆秉章赏识的由来
    这知县陆玑,敢于在公堂上面对气焰嚣张的王朗云,说出“自古官官相护”的话也是大有来头的。 这个“来头”,就在于他是川督骆秉章赏识信任之人,自恃有骆大帅作后台,以一个总督之权势,不怕办不下你一个自流井盐商!
    这里,不免要交待一下,陆玑来富顺为官的原由,以及当年一个偶然机会受骆秉章赏识垂青的传奇性经历。
    陆玑,福建人氏,两榜进士出身。其少年科甲,诗词也写得好,在那一批殿试士子中,素有“才子”之称。虽入官场,身上却多有文人傲气。在骆秉章入川主政之前,陆玑官运颇不顺,做过一个小县的县官没多久,因年轻傲气,得罪顶头上司被参。其后一直在省城候补,坐了差不多10年冷板凳。眼看前程无望,曾一度萌发退意,想回老家开馆作个教书先生。然而,正当他穷途无望之时,一个偶然机遇改变了一切。
    骆秉章入川为总督前,多年主政湖南。其为官虽政绩平平,但其主湘特色之一,就是一向注意特色人才,将之揽入幕府中,为自己所用。晚清著名中兴名臣左宗棠“左大帅”未发迹之前,一度是骆秉章幕府中的师爷。骆秉章见左是个人才,放手让其襄助处理军政各事,自己乐得清闲。
    据说某日,骆秉章正在督署闲坐,突然听见辕门炮声,遂问左右随从:“何事放炮?”
    随从答:“左师爷拜军报摺。”
    骆秉章楞了一下,才发话说:“请左师爷将摺稿送来看看。”
    由语一出,手下人等才知,原来左师爷经手的军报拜帖等重要文稿及处置意见,许多并未经骆秉章本人看过并批准,就自个决断处理了。一时,“左师爷拜摺”成为湘省官场趣谈,也成就了骆秉章与左宗棠两位晚清封疆大吏之间的一段佳话。
    骆秉章当年是以朝廷“钦差大臣”的身份入川的,其核心任务,是围堵率部西征的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骆秉章凭借地利之势,一举击溃石达开手下太平军于大渡河边,并生擒石达开。其后,奉旨凌迟处斩石达开于成都北校场。清廷嘉奖之余,改任骆秉章为总领全川一切军政大事的四川总督。
    骆秉章入川时,因钦差大臣不是常任官,且军情又急,故未带随身眷属。任川督后不久,恰逢除夕之夜,于督衙枯坐无趣,心想,不如出去走走,也借以考察民情。就带文案师爷及几个随身亲兵,出了督署,在省城街巷闲走。
    来到一静僻小巷,见某家宅门有新贴出的春联,便立足细看。封建时官场,官员皆科班出身,哪怕是一品高官,封疆大吏,也喜舞文弄墨,且功夫不浅。骆秉章也不例外。虽自己诗文不算高手,但文章诗词的好坏,也还是识得清的。该春联书法柔中带刚;联文却又能脱俗,颇有名士风骨。骆秉章暗自感叹,蜀中果然藏龙卧虎,陋巷中竟居住有如此人才,即问左右:
    “此宅主人为谁?”
    文案师爷是当地人,熟悉省城地面,又家住附近,回答道:
    “此为候补知县陆玑宅院。”骆秉章当即发话:“可传话陆玑,正月开印后即来省督叩见。”
    自然有人即刻报知陆玑。已坐了十年“冷板凳”的陆玑,听说省督开印后即召见自己,当然是又惊又喜。那个年节,他是在欣喜热盼中度过的。
    清时,各级衙门,一般于年前农历腊月中旬最后一日的19日封印,年后正月19日开印理事。
    从初一盼到正月十五,又从正月十五盼到十九,好不容易等到年节结束,开印当天,陆玑即早早赶到位于成都督院衙的省督上院叩问求见。
    门房向里通报,大帅身边的戈什哈又转报正刚开始视事的骆大帅,好在骆秉章倒还记得此事,想了想,当即传话引至花厅叙座。
    谈话过程中,骆秉章对陆玑的第一印象甚为不错。他见陆玑衣着虽朴实,却举止不俗,颇有名士派头,故待之甚为客气。
    闲话几句,骆秉章又问:“到川省有几年,曾任过何职?”
    陆玑实话相告:“已赋闲10年,尚无缺无差。”
    骆秉章一听,十分见怜,又问:“向日在京所供何职?”
    陆玑道:“卑职在京写过两年白摺。”
    骆秉章自己就是翰林出身,一听,知道陆玑任过散馆翰林,对之更为看重,有心纳为己用。就问他,是否愿意进省督幕府任职。陆玑候补待职多年(其实等于官员失业),巴不得有事可做,挣来薪银养家。自然喜不自禁,连声说:
    “获大帅栽培,在下自当效力。”
    陆玑自此进了堂堂督署,任省督衙门的文案兼“摺头”。所谓“摺头”,即专为总督大人拟定上报京城皇上和朝廷之“奏摺”稿子的稿案师爷。此位置极关键重要,陆文笔甚佳,拟稿思路也甚合骆秉章心意,骆对之极为倚重,陆玑因之也成骆秉章心腹。陆玑在督署任职两年,恰逢富顺知县调任出缺,骆秉章就让陆玑接任了富顺知县。
    川省官场上下,都知道陆玑与骆秉章的这层关系,对陆玑也高看几分。以骆秉章这样的一品封疆大吏的权势,来收拾一个县治之下的盐商,应该说不费吹灰之力。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10、“扇子坝”、“扇子把”之误,成了盐场“百年典故”

    当日,陆玑敢于在公堂上对王朗云示威发怒,说狠话,根子还在这里。他心里想的是:我七品芝麻官治不了你,难道朝廷一品大员,堂堂四川总督骆大帅还治不了你?
    这一想,面对公堂上愈加气焰嚣张的王朗云,陆玑不免再发狠话:
    “王朗云,你别以为我官小就治不了你,本官在这里明言,我陆某就是拼倒知县的纱台不要,也要办你!”
    陆玑这里当然说的是“狠话”中的“狠话”了。须知,自古以来,咱们中国就是官本位的社会,历朝国代,对一个官员来说,官位是第一位的东西,比身家性命、比妻儿子女都还要紧。一个官员,敢拿自己的官位来公开较量,来角力对方,那确实是豁出去了,真正要一拼了事了。
    不过,陆玑这番“狠话”,放在其他富商豪绅那里也许有效,但放在王朗云身上,这“狠话”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好个王朗云,在陆知县的“狠话”面前,却也是毫无惧色。只见他站立在那里,面对地方官如此威胁之词,不仅毫无退缩之意,想了想,反而是针锋相对,也放出了自己的“狠话”。王朗云冷笑一声,望堂上的陆玑高声说:
    “你陆大人敢拼,我王朗云也敢拼。本盐商也在这里明言,我王某哪怕拼倒扇子坝不要,也要告你!”
    王朗云说这些话时,只顾发气发狠,似乎忘了是威严县衙公堂之上,其不单语气强硬,而且神情姿势也极为张扬跋扈,全然不把堂堂知县放在眼里。
    如此几番较量,真正把陆玑气得发昏。盛怒之下,也忘了今日情形不同,又要拿出前一阵案审牟兴的习惯手段,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道:
    “你敢咆哮公堂,同本县顶撞!来呀!给我拉下去——”
    说着,伸手就在案上签筒里抽出一根签子。一边抽签,陆玑一边嘴里还有两句话没来得及骂出来:“打他个藐视官长,打他个咆哮公堂!”
    然而,那签子正要往堂下扔时,却被身旁站着的文案黎师爷暗地里拉着袖子。
    陆玑案上的两个签筒,里面分别插有数根竹签,被称为“掣签”。
    此为何用?打人用的。每根竹签上分别写的是10、20、30、40、50等不同的数字,此为打案犯板子的数目。往往堂上审案的主官抽签选定后,扔下堂来,两旁伺候的一名衙差当即会上前捡起,并高声唱出。也就会有差役应声上前,将案犯按趴,褪下裤子即开打。
    那天,陆玑气极之下,抓出的那根签子,签上写的数目是40。两旁差役见县大爷扔签要打人,也立即齐声吆喝一声。这是杖打用刑前,以示公堂威严的准备。
    不过,那掣签,陆玑却没来得及扔下堂,就被一旁的文案师爷急急拉住了。心里着急的文案黎师爷,还俯身对陆玑耳语道:
    “大人息怒,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这王朗云眼下可是打不得的!”
    师爷此举,按古时衙门规矩,大有冒犯上司之嫌。但情急之下,黎师爷也顾不得许多了。那天,也正是黎师爷这一多少有点出格之举,让气昏了的陆玑先是一楞,随后顿时清醒过来。他呆了片刻,又忙将竹签依旧插回筒中。
    为何使不得?奥妙在王朗云此时的身份。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中国,实行的是所谓“刑不上大夫”。前文已述,王朗云目前有着三品道员顶戴,虽说是拿钱买来的,却是经过朝廷认可,是要作数的。在朝廷没革去王朗云官员身份之前,任何官家机构是不能对之用刑“打板子”的。谁打了他的板子,就是藐视朝廷,藐视王法,将被朝廷严加追究责任。这有点象当今的党政官员,或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类,没经过上级党委,或是同级人大常委会或政协会议批准,任何一级司法机构是不得拘留逮捕一样,有着某些“法外之特权”。
    幸亏文案黎师爷及时拉住了陆玑,否则陆玑因为如此失职,倒是真正有丢掉官帽子的危险。不过,若王朗云那天真正被打40大板,这位已近50高龄的盐商,也不知能否熬得过那般苦刑?
    案子显然是审不下去了。明显要斗气的陆玑高坐公堂之上,转了转念头,心中暗自寻思道,我不敢当堂打你板子,莫非本知县不敢当堂关押你?于是一发狠,对堂下衙差发话:
    “来呀,将厘局案犯王朗云押下去,关监候审,再作处置!”
    王朗云当即被扣押关监。不过,毕竟身份不同,就如同眼下各地都有专门关押贪贿官员和身份不同犯人的特殊监狱一样,王朗云当时被关押的是被称为“卡房”的二监,算是当时的“高等监狱”,那里面各种条件都比关押普通犯人的县大狱为好。
    虽说是二监“卡房”,毕竟也是监狱。王朗云自此被自恃有骆秉章作后台的知县陆玑下狱,罪名为“水厘局闹事疑犯”。
    关押了王朗云,想起公堂上王朗云的嚣张对抗之态,陆玑退堂后,一连几天仍觉余怒未消。几日后,有天偶然与县衙的几个师爷闲话。陆玑又说起自流井水厘局一案,想起王朗云堂上说的,“哪怕拼倒我扇子坝不要,也要告你”那番话,陆玑不由得恨恨说:
    “他一个扇子把,所值几何?”
    手下黎师爷以及刑名师爷李歪嘴几个人听了,背地里掩嘴窃笑,知道这个县大老爷是把意思完全弄错了。陆玑是将王朗云所说的“扇子坝”,误听成“扇子把”。
    陆玑可能心想,哪怕你这个“扇子把”是金子做成的、玉石镶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何足来威吓于我?所以有此语。其实,他哪里知道,王朗云所说的这个“扇子坝”,可谓价值连城的“金窝银窝”,万金不换。王朗云眼下千万银子的身家,大部份都是从此“扇子坝”得来的。
    黎师爷、李歪嘴这几个县衙师爷,都知道知县陆玑将著名“扇子坝”,听成了“扇子把”,是明显出错,却无人敢言半句。何故?封建时代,官场上奉行“官道尊严”,明知上司话说错了,也没有哪个下级敢于上前去“纠错”。所以,几个师爷也只是心里发笑发笑而已。
    想陆玑这个县大老爷也真是,如此有名的盐井集中地“扇子坝”,如此一个被视为“金窝窝”、“银窝窝”的财富聚宝盆,做了两年多知县的陆玑竟然不知,他当这个县官也真是“官僚”得可以!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10、“扇子坝”、“扇子把”之误,成了盐场“百年典故”

    当日,陆玑敢于在公堂上对王朗云示威发怒,说狠话,根子还在这里。他心里想的是:我七品芝麻官治不了你,难道朝廷一品大员,堂堂四川总督骆大帅还治不了你?
    这一想,面对公堂上愈加气焰嚣张的王朗云,陆玑不免再发狠话:
    “王朗云,你别以为我官小就治不了你,本官在这里明言,我陆某就是拼倒知县的纱台不要,也要办你!”
    陆玑这里当然说的是“狠话”中的“狠话”了。须知,自古以来,咱们中国就是官本位的社会,历朝国代,对一个官员来说,官位是第一位的东西,比身家性命、比妻儿子女都还要紧。一个官员,敢拿自己的官位来公开较量,来角力对方,那确实是豁出去了,真正要一拼了事了。
    不过,陆玑这番“狠话”,放在其他富商豪绅那里也许有效,但放在王朗云身上,这“狠话”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好个王朗云,在陆知县的“狠话”面前,却也是毫无惧色。只见他站立在那里,面对地方官如此威胁之词,不仅毫无退缩之意,想了想,反而是针锋相对,也放出了自己的“狠话”。王朗云冷笑一声,望堂上的陆玑高声说:
    “你陆大人敢拼,我王朗云也敢拼。本盐商也在这里明言,我王某哪怕拼倒扇子坝不要,也要告你!”
    王朗云说这些话时,只顾发气发狠,似乎忘了是威严县衙公堂之上,其不单语气强硬,而且神情姿势也极为张扬跋扈,全然不把堂堂知县放在眼里。
    如此几番较量,真正把陆玑气得发昏。盛怒之下,也忘了今日情形不同,又要拿出前一阵案审牟兴的习惯手段,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道:
    “你敢咆哮公堂,同本县顶撞!来呀!给我拉下去——”
    说着,伸手就在案上签筒里抽出一根签子。一边抽签,陆玑一边嘴里还有两句话没来得及骂出来:“打他个藐视官长,打他个咆哮公堂!”
    然而,那签子正要往堂下扔时,却被身旁站着的文案黎师爷暗地里拉着袖子。
    陆玑案上的两个签筒,里面分别插有数根竹签,被称为“掣签”。
    此为何用?打人用的。每根竹签上分别写的是10、20、30、40、50等不同的数字,此为打案犯板子的数目。往往堂上审案的主官抽签选定后,扔下堂来,两旁伺候的一名衙差当即会上前捡起,并高声唱出。也就会有差役应声上前,将案犯按趴,褪下裤子即开打。
    那天,陆玑气极之下,抓出的那根签子,签上写的数目是40。两旁差役见县大爷扔签要打人,也立即齐声吆喝一声。这是杖打用刑前,以示公堂威严的准备。
    不过,那掣签,陆玑却没来得及扔下堂,就被一旁的文案师爷急急拉住了。心里着急的文案黎师爷,还俯身对陆玑耳语道:
    “大人息怒,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这王朗云眼下可是打不得的!”
    师爷此举,按古时衙门规矩,大有冒犯上司之嫌。但情急之下,黎师爷也顾不得许多了。那天,也正是黎师爷这一多少有点出格之举,让气昏了的陆玑先是一楞,随后顿时清醒过来。他呆了片刻,又忙将竹签依旧插回筒中。
    为何使不得?奥妙在王朗云此时的身份。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中国,实行的是所谓“刑不上大夫”。前文已述,王朗云目前有着三品道员顶戴,虽说是拿钱买来的,却是经过朝廷认可,是要作数的。在朝廷没革去王朗云官员身份之前,任何官家机构是不能对之用刑“打板子”的。谁打了他的板子,就是藐视朝廷,藐视王法,将被朝廷严加追究责任。这有点象当今的党政官员,或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类,没经过上级党委,或是同级人大常委会或政协会议批准,任何一级司法机构是不得拘留逮捕一样,有着某些“法外之特权”。
    幸亏文案黎师爷及时拉住了陆玑,否则陆玑因为如此失职,倒是真正有丢掉官帽子的危险。不过,若王朗云那天真正被打40大板,这位已近50高龄的盐商,也不知能否熬得过那般苦刑?
    案子显然是审不下去了。明显要斗气的陆玑高坐公堂之上,转了转念头,心中暗自寻思道,我不敢当堂打你板子,莫非本知县不敢当堂关押你?于是一发狠,对堂下衙差发话:
    “来呀,将厘局案犯王朗云押下去,关监候审,再作处置!”
    王朗云当即被扣押关监。不过,毕竟身份不同,就如同眼下各地都有专门关押贪贿官员和身份不同犯人的特殊监狱一样,王朗云当时被关押的是被称为“卡房”的二监,算是当时的“高等监狱”,那里面各种条件都比关押普通犯人的县大狱为好。
    虽说是二监“卡房”,毕竟也是监狱。王朗云自此被自恃有骆秉章作后台的知县陆玑下狱,罪名为“水厘局闹事疑犯”。
    关押了王朗云,想起公堂上王朗云的嚣张对抗之态,陆玑退堂后,一连几天仍觉余怒未消。几日后,有天偶然与县衙的几个师爷闲话。陆玑又说起自流井水厘局一案,想起王朗云堂上说的,“哪怕拼倒我扇子坝不要,也要告你”那番话,陆玑不由得恨恨说:
    “他一个扇子把,所值几何?”
    手下黎师爷以及刑名师爷李歪嘴几个人听了,背地里掩嘴窃笑,知道这个县大老爷是把意思完全弄错了。陆玑是将王朗云所说的“扇子坝”,误听成“扇子把”。
    陆玑可能心想,哪怕你这个“扇子把”是金子做成的、玉石镶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何足来威吓于我?所以有此语。其实,他哪里知道,王朗云所说的这个“扇子坝”,可谓价值连城的“金窝银窝”,万金不换。王朗云眼下千万银子的身家,大部份都是从此“扇子坝”得来的。
    黎师爷、李歪嘴这几个县衙师爷,都知道知县陆玑将著名“扇子坝”,听成了“扇子把”,是明显出错,却无人敢言半句。何故?封建时代,官场上奉行“官道尊严”,明知上司话说错了,也没有哪个下级敢于上前去“纠错”。所以,几个师爷也只是心里发笑发笑而已。
    想陆玑这个县大老爷也真是,如此有名的盐井集中地“扇子坝”,如此一个被视为“金窝窝”、“银窝窝”的财富聚宝盆,做了两年多知县的陆玑竟然不知,他当这个县官也真是“官僚”得可以!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十七章 争夺“扇子坝”

    1、陕商觑觎“扇子坝”

    富顺知县在县衙与自井富商王朗云“公堂对决”时,将素有“聚宝盆”之称的有名井盐集中地“扇子坝”,误听成“扇子把”,因而说出,“他一个扇子把,所值几何”的话来,从此成了当时川省官场商界的一段“花边趣闻”,供人茶余酒后笑谈,并流传至今。
    从为官做人来说,陆玑还是算得上一位品行端正,为官清廉的一方父母官。他既不贪污公款,化公为私,也不向民众,尤其是富商索贿受贿,更不会利用手中权势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按现今世人标准,“不贪不贿即是好官”,他绝对算得上大大的一个好官。
    不过,这位知县大人平时足不出户,不肯轻易迈出县衙大门,尤其是坚持中国自古以来,一向轻视工商,并由此轻视甚至鄙视商人的传统习性。在位之时,屡屡打压当地盐商。按现在的眼光来打量,他这个知县当得如何,官声政绩该如何考量,肯定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如何,陆玑作为一方知县,为官几年,竟然不知辖治内有个著名的盐井聚宝盆“扇子坝”,还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这里,就不得不向各位看官交待一下“扇子坝”的来历,以及其与王氏家族有关的典故。
    “扇子坝”当日在自流井盐场有大名,是因为其系王朗云家产的核心财富,王之所以成为“王、李、胡、颜”盐商四大家族之首,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拥有“扇子坝”井灶群。据史料记载,清咸同年间(即清帝咸丰到同治年代),四川全省上缴朝廷国库的赋税银子,其中盐税银子高达60%。换句话说,全川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是抽收盐商之盐税所得。而自流井、贡井的盐税,又占全省之最。当年富荣两厂,盐商“富甲全川”之说,即由此而来。
    而鼎盛时期,王朗云家族所拥有的井、灶,要占整个富荣两厂(即富顺县和荣县盐场)盐商的十分之一还多。而“扇子坝”井灶群,则是其家产的核心。仅王朗云在“扇子坝”地带开发的“三生”、“金海”等井所产卤水,产量高达富荣盐场总产量的十分之一以上。因此说,“扇子坝”可称为王家的“财富坝”、“金银坝”。
    然而,就是这一块“金银坝”,当年只差一点点,就落入陕西商人“陕帮”之手。
    扇子坝,座落在自流井盐场大文堡地区。“扇子坝”之得名,坊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因地形地势而名。该坝地形特点东宽西窄,地势广阔,呈一面扇子形状,故得此名。另一种说法是因其井灶分布而得名。说是坝上的井口,分布成一个扇面形状,将各井口连成一条线,其状活脱脱一把“扇子”模样,故以“扇子坝”名之。
    当年,自流井闹市区有条街,名曰“八店街”。此街之得名,源于街上有陕西商人开的八家著名盐号,世人故称此街为“八店街”。对自流井之“陕商”,又俗称“八大号”。所谓“盐号”,即对外经销盐巴的商号。八店街上,这些盐号,一家连着一家,规模也一家胜过一家,大的盐号,共有八家,小点的盐号,还有多家。此外,还有钱庄、当铺等,大多为陕西人所开,街面相当繁华。“八店街”的存在和繁华(包括附近“牛氏巷”内的陕商钱庄、当铺),近百年来,向世人显示着当时“陕帮”在自井盐场的雄厚财力。
    这天,在八店街那家招牌最大,门面最气派的“裕昌美”盐号里,正进行着一场关键而艰难的家产转让谈判。
    当年自流井八店街的盐号,都是典型的清代中后期的建筑风格结构,简朴大方,一楼一底,青瓦屋顶,木梁粉壁。门面不大,纵深却长,有的厅堂进去,还有天井,旁边都是厢房,可会客洽谈,亦可储货。象“裕昌美”这类大点的盐号,门前还有一对石狮子雄踞两边。寓意为既可镇住窃贼,亦可守住家财不衰。
    “裕昌美”盐号,是八店街所有盐号中,在井场经营最早,资本也最雄厚的一家。“裕昌美”里面,有两间专供会客、洽谈生意的客厅,一大一小。
    小客厅在楼下厅堂一侧,入内洽谈者,多是平时的例行业务,俗称“小生意”或“小买卖”。
    楼上那间大客厅,宽敞亮堂,壁上挂有字画,几上置有古玩。靠里还专门设有一张宽大烟床,供某些有大烟瘾的客人边抽大烟边谈生意,或是舒舒服服抽足了大烟,才续谈生意。这是专门为个别尊贵客商,或是洽谈重大业务时预备的。由此亦可见“裕昌美”老板的富足、殷实,手段不一般。
    这天,“裕昌美”盐号里谈的生意,就在楼上大客厅进行。出面接待的也不是素有“二老板”之称的郭师爷,而是盐号平时一般生意很少露面的真正老板,人称“陈癞子”的陈兴甲。
    陈兴甲,陕西汉中人,世代经商。清雍正年间举家入川经营盐号,获巨利成富荣盐场数一数二的“陕帮”巨富。当年陕西籍盐商为显示其富有及尊严,在闹市区集巨资修建陕帮会馆,即后来被称为“西秦会馆”的“陕西庙”,工程浩大。这个会馆在自流井会馆中,最是豪华气派,历时16载始完工。陈兴甲之曾祖父陈生浩,就是首议者,且是捐资最多的一位。陈家在“陕帮”盐商中的龙头老大地位,因之也确定无疑。
    “裕昌美”盐号传至陈兴甲这里,已是第四代。陈兴甲时年40有余,中等身材,阔脸、阔嘴、阔鼻,眼睛眉毛却细小。脑袋左侧耳际处有一小疤,未长头发,粗看之下,有“癞头”之嫌。加之其人性情狡诈滑赖,手段凶狠,为人处事,或买卖关键地方,有些“耍赖”,故此世人奉送一个“陈癞子”的雅号。
    会客室内,“陈癞子”坐了主位,旁边是心腹智囊“二掌柜”郭师爷,及一个一直摆弄算盘的帐房师爷。客位上仅坐有一人,正是自井盐商王朗云。
    座中,还有一位姓赵的钱号老板,他是以见证人的第三方身份列席。到时,将以中间人名义见证此笔交易,并签字为凭。
    这位钱庄赵老板,正是后来成了“富二代”老板赵安的老子。他和陈家一向交往尚好,这天被陈兴甲请来做了“中人”。陈兴甲也是藉此要让这位老辈见识他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手笔”资产收购。
    已时近中午,谈判已进入尾声,即买卖双方合约的各项条款,乃至种种细节,已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道程序,也即买卖双方当事人,及充当见证作保的中人,三方分别签字画押,即可大功告成。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8:0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2、“马拉松式”谈判已接近终点

    为庆贺此笔交易成功,陈兴甲事先在位于鹤鸣巷的“鹤鸣酒楼”,订了一桌丰盛筵席,款待各方。除买卖及中人之外,陈老板还特意邀请了井场上两位交情不错的本籍盐商,以及八店街上另两家盐号的“陕帮”老板席间作陪。
    适才,楼下负责接待的管家已上楼来通报,说邀请的李姓以及吴姓两位盐商轿子,已经到了,正安排在客厅喝茶等候。又说,“鹤鸣酒楼”的大伙计也过来通报,说筵席酒菜全部备好,并请示具体开席时辰。
    “陈癞子”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让管家闭嘴打住,说了声:“回话下去,让各位客人稍候。这里的事情快了。”管事知趣下楼而去。
    待管家下楼的脚步声远了,陈兴甲才转脸三分带笑地向着王朗云问:“晓翁,你看这一万两千两银子,是全部开本号银票?还是一半银票,一半现银?”
    王朗云明白陈兴甲的意思,这是老奸巨滑的“陈癞子”,在催他快点在买卖契约上签字画押,以便确定这笔于他大为有利的生意,尽早落笔成交。
    这份由陈家帐房师爷拟就抄写的契约,正摆在他面前。作为买方的陈兴甲,以及中人赵老板,已分别签好了字,并用大姆指打了手印。现在,正等着作为卖主的他,最后在契约上签字、打手印,最后落板认可。
    契约按清代的例行买卖格式,写得繁复琐杂,条款甚多。其实,全部的内容,简单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就是王朗云作主,将祖产扇子坝的土地及其土地面上的十数眼废盐井,一并转卖给陈兴甲,价银一万二千。
    此前,王朗云一直盯住这份契约反复仔细审视,面色慎重而平静。其实,这种表面的平静,仍难掩饰他此时此刻复杂的,有些酸楚,有些伤痛之情,又有诸多不甘与无奈的内心矛盾。在进入这笔买卖谈判的实质性阶段以来,卖?还是不卖?这种矛盾心态,乃至内心的痛苦挣扎,一直在折磨并考验着他,让他难下最后决心。
    今日的签字画押谈判之前,与“陈癞子”的谈判已先后进行了十来次。先先后后,拖了一年多时间,算得上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之所以久久没谈成成交,表面上看,前数次谈判,都是王朗云在转让价格,及某些细节方面熬价,或节外生枝。实际上,这是表面现象,其实心绪是王朗云内心里,不想卖掉这份王家的核心祖产,由之在借故拖延,以等待某种转机。
    王朗云朝思暮想,苦苦盼望的转机是什么?这就是他近年全力以赴,并耗费巨资开凿的“天一井”能凿穿见卤。
    今天是“陈癞子”所定的最后期限日子。若今日王朗云再借故不签约成交,这笔交易就宣布告吹,此前一切协议也作废。如此,续凿“天一井”所急需的一万多两银子,王朗云一分也拿不到。
    而王朗云又不能不要这眼看到手边的这一万几千两现银。为凿穿“天一井”,王朗云现在已经把家产淘空,山穷水尽。换句说,他家族里,该卖的卖了,能当的当了。手中缺钱,债台高筑。唯一出路,只有卖现在尚可值钱,有人愿意接手的扇子坝这个祖产地块。
    王朗云如何要把自己整弄到如此狼狈,陷入此种境地?为何他明知自己是在冒险,或者说,明知自己是在赌博,可是还要去整弄,去冒险,去赌输赢,何耶?这是他的天性使然。
    认真说来,王朗云是中国历史上堪称“壮举”的“四川大移民”的移民后裔,从血缘上说,他骨子里天生就有那种移民身上才会有的拓荒者的基因。这种“移民”身份的确认,和“移民”基因传承,也是以王朗云为代表的自流井盐商。毕生顽强进取,不屈不挠,甚至不择手段来开创人生事业,最后终于一手打 造出雄踞一方,连中央朝廷都不敢小视的庞大“盐商帝国”的原始动力。
    王朗云祖先是明末清初,那次著名的“湖广填四川”大移民浪潮中,由湖北麻城迁入四川的移民。入川后,定居自流井,世代以凿(盐)井为业,初有所获,逐代积累渐成盐业世家。发家后,从祖父辈开始,花钱向朝廷捐资买官。王朗云祖父王玉川,捐得一个“候选州同”,算个“州官级”。其父单字王楷,捐得一个“候选布政司理同”的虚衔。
    不过,到其父亲王楷那一代,王家由于经营不善,已家道中落。不用说再拿钱买官,连过日子也日渐捉襟见肘,困窘万分(王朗云捐官,是他重振家业后,自己花钱买的)。少年时代的王朗云,很过了一段难熬的贫苦日子,他没能读多少书,自小便被迫应对生活的艰辛和磨难,原因也在这里。
    年长懂事后,王朗云眼看整个家族这种日渐衰败日子似无尽头,不甘心就此下去。多日苦思后,又经江湖高人点拔,决心改革谋变。
    这个“变”,既是家族祖业产权关系的“变”,也是管理经营机制之“变”。这种变化和思路,以及随之而来的经商理念和经营运作手段,不用说100多年前之封建时代中国,就是说放在今天,也是很实用,很符合潮流,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超前”。
    王朗云这些改革思路和措施,概括起来,其核心要义,就两句话,叫做:“产权分立”、“招商引资”。
    第一步,是分家立产。道光十八年(1838年),王朗云在家族中正式倡议,其兄弟三人,实行三房分产分居。并经兄弟三人商议后,随即实施。
    第二步,将部分祖产“提留”出来作“公产”,这主要是高山井及扇子坝的土地及数十眼废井灶基,由他来经营管理,所得利益三房共享。他就此当了“王三畏堂”的“总理”。
    在大规模引资开发扇子坝废井群之前,王朗云雇请井场行家,对其祖产中的十数眼废井的资源、状况、开凿前景等方方面面情况作过一番详细考察。又花钱请江湖上一位“预卜未来”的算命高手,作了一盘“卦卜”。
    其时,世人相信“天相命定”之说。结果,井场专家及算命高人,都测算出来,两相比较,高山井的废井,比扇子坝废井群更有开凿价值,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尤其地处高山井那眼名为“天一井”的旧井,井场专家一致看好,认定其很可能是出产“黑卤”的“摇钱井”。
    王朗云遂下定决心,倾资开凿“天一井”。然而,正是“天一井”的开发,让雄心勃勃,一心要重振祖业的王朗云,一度陷入绝境,并差点“翻船”变卖祖产,以挽救“破产”危机。
    古代开凿盐井,受技术、资金等限制,虽说成功后获利颇大,但风险也大。当年盐商凿井,一如冒险者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探险求财,二如赌徒抱着银子上赌场,要么赢得盆满钵满,要么血本无归。都是冒险拼命的事。一拼资金实力,二拼胆识勇气,最后拼的是运气。
    有些情况下,一口井,凿办数年,甚至数十年尚不能凿穿见卤。地处自流井沙湾上游,小地名叫“卷龙桥”之旁的“源渊井”,从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开凿,直到咸丰四年(1854年)才凿成烧盐。前后一共凿井34年,是自流井古盐井中凿井时间最长的一口盐井。其间34年,不知耗资多少!
    其他,除了上文提到过的李庵亭兄弟凿“挖耳井”,差点破产的典故外,又如自流井地区家喻户晓的“路边井”也是一例。
    “路边井”,位于釜溪河西岸“运盐古道”一侧,至今遗迹尚存。此井凿于何年何月,是由哪一家盐商所凿,已不可考。但是其井耗费数十年时间,已钻井几百丈深,始终未见功效,最后功败弃井。凿井盐商“竹筛打水一场空”,家财败尽,且债台高筑,从此落拓,远走他乡,在当年东西井场,都是尽人皆知的故事。年深月久,水淹土埋,该井从此废弃,连井名亦未留下,此井位于“古盐道”路边,时人奉送一个“路边井”的名号,以记其事。
    当年东西井场,因凿井不成功,万千家产付之东流,最后家破人亡的悲剧,也不在少数。正可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也是当年盐商奋斗史的真实写照。
    王朗云最早独资开发“天一井”,就是这种情况。从择吉日开工算起,此井整整打了五年,虽井深已掘至800米之巨,仍是一滴卤水也没见到。如此,他面临的处境就严酷异常。
    王朗云欲转让“扇子坝”,正是为挽救其“破产”的厄运。他试图以“扇子坝”来拯救“天一井”。眼下转让谈判已近尾声,但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并不甘心,所以一直多有犹豫,并多次借故推迟签字画押。
    整整五年多,不说工具器械物资金钱等投入,单是每天人工费就开支不小。开凿三年后,事先准备的资金便耗光。东凑西借,典当金银首饰,用家中房屋地产抵押借高利贷等,筹措资金,又拖拖拉拉开凿了两年,那眼要命的“天一井”仍未凿穿见卤。
    井口管事郭家良,几乎每天都守住王朗云要钱,否则无法开工。那时负责凿井的,都是些技术性很强的能工巧匠,不像挑水的“白水客”、“黄水客”,甚至不象普通烧盐工那样好对付打整,不怕找不到活干。一个东家那里拿不到工钱,他转身就走,投向第二个东家。说不定比前一个东家,工钱拿得更高。由之,这批凿井技工的工钱能不能及时发出,关系凿井的进度和成效。王朗云再没钱,也不能将凿井工匠的工钱拖欠太久。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3、“天一井”和“扇子坝”孰重孰轻

    在去年正式与“陈癞子”谈判之前两三个月,王朗云已确实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在与其他两房人商议后,终于动了卖掉扇子坝废井,筹资以继续开凿“天一井”的念头。消息传出去,财力雄实的“陕帮”盐商大感兴趣,尤其陈兴甲,早就对扇子坝那十数眼废井馋涎已久,购买意愿十分强烈。
    这一谈就谈了8个多月。之所以谈了这样久,而主要在于王朗云藏于内心那种不想卖的心态在作怪。故所以有意拖延,抱着“天一井”在此期间内,万一被凿穿见卤的侥幸心理。而且,陈兴甲那种自恃有钱,处处表现出来的盛气凌人的强势作派,对王朗云刺激很深,让他潜藏在内心的那种要强好胜的心理很为接受不了,甚至反感。
    那天,他陪陈甲等一行人,去扇子坝实地考察那些废井状况。
    王朗云与井口管事郭家良一起,比约定的时间到得稍早。他在郭管事陪同下,先到几口废井基周围随便走走看看。举目望去,整个扇子坝,真是满眼荒凉,惨不忍睹。坝子里荒草丛生,烂泥遍地,有些地方,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其间,野狗乱窜,污水横流,废弃垃圾丢得到处都是。几处井口井基,早已废弃,也是破败不堪,井架及一些木梁支撑,有的歪斜,有的已垮塌倒地。那些瓦屋厂房或是临时工棚,更是七零八落,风雨飘摇,或是干脆被人拆毁他用。几眼井口,有的暂时用条石或大石板封盖起来,还多少得到点保护。有的井口则已完全垮塌,被乱石泥土掩埋,若要恢复重淘,得费相当大的人力财力。
    看到这些景况,王朗云一路默默无言,心里却颇多凄凉和酸楚。眼见这庞大的祖业如此落败下去,到了自己手里,不但不能振兴,反而有可能被转卖出去,彻底丧失。那番滋味,对一个极想有所作为的创业型盐商来说,是可想而知的。
    郭家良也一路沉默不语,不多说话。郭家良是一个很能干、也很有敬业精神的专业井口人员。他祖辈三代人都干过井口管事,算是世家。旧时的井口管事,相当于现在的工程师,是负责盐井相关工程技术,处置排除盐井事故的专门技术人员。
    郭家良祖父就曾在王家井灶上任过井口管事,也在这“扇子坝”的盐井上呆过,熟知这一带的地脉情况。小时候,郭家良就听他祖父说过,扇子坝底下的卤脉很好,过去主要是凿井开采不得法,投入的资金也有限,说不定今后会成为这自流井一带的“聚宝盆”。
    说起来,郭家良对王朗云转卖祖产扇子坝废井的态度是比较复杂的,而且前后矛盾。
    从一个井口管事的角度来说,这一片极有开凿潜力的富矿资源,被轻易转卖,他深感心痛与不值。况且,说不定果如祖父所言,这扇子坝会成为王家的“聚宝盆”。
    然而,从现实角度来讲,作为“天一井”的井口管事,凿井淘井工程的实际主持人,那口有开采价值的“天一井”凿了5年多,眼看要见功效,决不能因资金链断裂半途而废。否则,前功尽弃不说,王朗云家族就很可能破产。他郭家良的饭碗也会就此打脱。
    况且,作为井口管事,每日里凿井工匠讨要工钱,供货供材料的商家,来井口催讨各项欠债的景况,也弄得他心烦头痛。眼看“无米下锅”的日子拖了这些日子,实在难以为继,不卖“扇子坝”这些废井,王家拿什么东西来支撑“天一井”凿打下去?不把“天一井”打穿凿成,王朗云又如何躲得过眼看已经逼到身边的破产之祸?
    所以,郭家良一路默不作声,他真不知该向东家王朗云说点什么才好。眼见扇子坝目前如此荒芜破败的景象,郭家良内心里,更觉得王家要时来运转,重新开发扇子坝这些废井,决非易事。首先,那凿淘废井的大把银子从何而来?他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天,王朗云和郭家良站在大坟堡通扇子坝的路口,足足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一直站立得两腿发酸,腰杆发硬,陈兴甲才坐着他那豪华气派的专用大轿跚跚迟来。
    在路口,陈兴甲下了专轿,他站稳身子,举眼四望,仅向在旁边等候多时的王朗云、郭家良两人点头示意一下。既未表示自己迟来让对方久等的歉意,也未象征性多少问候寒暄几句,就个人大模大样,往坝子中靠近的一处废井基走去。陈兴甲边走边与跟随在身后的账房师爷说话,似乎完全没把王朗云和郭家良放在眼里。
    王朗云楞了楞,心中颇多不满,但想到眼下急需银子的弱势地位,忍下一口气,跟随陈兴甲一路而去。
    到了井口,那井基的确倾塌得不成样子,井房垮了一半,井口被乱石封盖着,不知其下的状况好坏深浅,残破衰败相让人看了心里难受。陈兴甲皱了皱眉头,鼻子哼了声,说:
    “已成这等模样,如今要重新复淘开凿,不知得花多少银子!”
    言外之意,这扇子坝的废井,转让给他,仿佛是让他陈兴甲吃亏费财的事。王朗云心里有气,就没有搭理他,故意将脸扭向一边,望着一侧陡峭山头出神(那山头正是日后王朗云筑建著名“大安寨”的地方)。
    等到接下来,双方实地点验井口数的时候,陈兴甲嫌地上污水烂泥太多,说是怕污坏了他脚上的缎面布鞋,不肯自己亲自去坝内一一点验,就让手下账房师爷去了。
    王朗云见陈兴甲不肯亲自去点验,自己索性也懒得再去。就让郭家良陪账房师爷去点数,自己与陈兴甲站在井口边上等候。不过心里不高兴,也不愿与陈兴甲多说什么。
    两人在那里,站了一会,陈兴甲突然抬起右手,望荒芜的坝子上一指,口里颇多不屑地说:
    “朗翁,眼下这片荒坝,若不是我乐意来接手,等你王家再留存下来,怕只有做喂猪放牛的场地,才会派得上用场!”
    王朗云一听此话,顿时血往上涌,也顾不得什么后果不后果,立马对陈兴甲发作道:
    “不谈了,不谈了,这笔买卖我王朗云不做了。这片扇子坝我王家宁愿留下来放牛养猪,也不卖与你陈兴甲!”
    说完,他抬腿便走,又到坝子招呼郭家良一起,一走了之,将陈兴甲楞楞地甩在了那里。
    不过,王朗云最后还是回到了谈判桌上。一是陈兴甲实在是想得到扇子坝这块宝地,找中间人劝说再三。第二,主要还是王朗云眼下的处境,实在太糟太难。“天一井”骑虎难下,其他地方又无路可走,他只能再来和陈兴甲谈转让扇子坝事宜,以解救破产之危。
    由此再谈,买卖双方却主要是在转让银钱方面讨价还价。精明的陈兴甲,深知王家是急于得钱,以解“天一井”之困,所以有意压价,将价钱压到一万两银子以内,开口出价6千两。王朗云这边,是咬牙卖的祖产,当然是越多越好,开价2万两。
    双方价格上谈不拢,王朗云发话说,低于1万5千两就免谈,陈兴甲勉强涨到了1万,说绝不再加。王朗云斗气又说宁肯停了“天一井”,败家也不卖了。陈兴甲才又松了点口,又加至1万2千两。双方在价格才基本说妥。
    说来也怪,从开始谈扇子坝售卖那一天起,平时不大迷信的王朗云,也开始迷信起来。他每天清早起床,及晚间睡觉之前,在拜了祖宗牌位之后,都要去焚香叩拜菩萨。心愿只有一个,让菩萨保佑“天一井”早日凿穿见卤,好让他保住“扇子坝”这片祖产。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4、“尿遁”几分钟为王朗云带来转机
    因要赴“八店街”签约,王朗云在昨日晚间入睡前,以及今日早起,都拜了菩萨又拜祖宗。恭敬异常,希求“奇迹”出现,老天爷保佑。甚至打道赴八店街签契约之前,临出门那一刻,他又再次叩拜过。可惜,“天一井”那边,一直没能盼到好消息传来。
    看来,这契约是不能不签了。王朗云坐在那里,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翻腾得厉害。望着桌上摆着的契约,他确实矛盾,且内心痛苦。不签,“天一井”半途而废,早几年所耗投资将全部白费,他和他大哥、三哥,兄弟三家更将负债累累,甚至自此破产毁家也有可能。
    眼下,能避免家族破产的唯一办法,就是卖掉扇子坝,换回那一万几千两银子资金,将“天一井”继续开凿下去,使之出卤见功。
    “朗翁,时辰不早了。”对王朗云的有意拖延磨蹭,陈兴甲终于有些不忍烦起来,他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冷着脸,向着王朗云发问道:
    “朗翁是不是有些反悔了?”
    王朗云还是在思索犹豫,一时没回过神。
    接下来,陈兴甲脸色冷峻,语气带点讥讽味道,直端端逼问王朗云:“反悔了就别卖吧!反正没正式在契约上签字画押之前,反悔也还来得及。”
    “不反悔,不反悔,陈老板误会了。”王朗云被陈兴甲冷峻的话语拉回到现实中来。心机被对方识破,他显得有些狼狈,连忙掩饰地向对方说,“已经谈好了,这就签字吧。”
    说罢,似是无可奈何地拿过旁边笔架上的毛笔,往墨砚里蘸墨调笔,作欲提笔签字状。
    平时,王朗云在盐商中,以沉得住气闻名,可此时此刻,他握笔那手,竟微微发抖,不能自持。可以想见,他心里正翻江倒海,矛盾斗争厉害。
    见此情景,“陈癞子”和帐房师爷彼此会意地对望一眼,似乎有些得意。陈兴甲知道此时此刻,王朗云非签字不可。因为他急需钱,要大把银子去救活“天一井”,以挽救王家免于破产。陈兴甲已找人调查清楚,王家这时真正是山穷水尽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哪知,数秒之间,王朗云握笔蘸笔的手,突然停顿下去。同时身子也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语含歉意地说:
    “抱歉,抱歉,突然内急,诸位稍候,小弟上街解个手。”
    说罢,一副内急样子,个人跨出客厅,匆匆下楼而去。
    “陈癞子”没有料到,王朗云已握笔签字画押之际,突然会有此举,心中自然不快。不过转念一想,眼下局面,你王朗云已是“煮熟的鸭子”,还怕你果真飞了不成!于是,也不心急,回头招呼中人赵老爷抽烟喝茶,又暗含讽意地补几句:
    “俗语有言,‘拉屎拉尿,正明公道’。人家真有屎尿要拉,咱也只得等着候着,等他转来。好在不管拉屎,还是拉尿,也不过一袋烟时辰。赵老板你自个儿抽口烟等着罢。待诸事办毕,中午我多敬你两杯酒。”
    要说,王朗云那天也真去了厕所,也真解了手。不过,这番举动,也还真是他的一种策略,或是一种情急之下,暂作“缓兵之计”的一种手段。此时的“解手”之说,多少还是他自己在难下决心之时,延长思考,供自己哪怕再有些许功夫,重再作决断的一种托词。
    那个年代,哪怕很有名的富室商号,在店堂之内,也未自备厕所卫生间之类。不管主人客人要方便,须去附近的公厕茅坑。而这类公厕茅坑,一般设在背街小巷,不会在闹市大街。所以,那天王朗云出门方便,也着实花了好几分钟。
    后来的事实表明,这几分钟,对王朗云、对赫赫有名的自流井王氏家族,可以说是决定命运的几分钟,至关重要。这几分钟,真正是“万金不换”。
    那天王朗云小解,是走出“八店街”,到了沙湾河坝的一处简易厕所方便的。
    当王朗云解手出来,缓步走到与八店街交汇的街口,正要拐弯走进八店街之时,突然看见当时“天一井”的井口管事郭家良,从正街那边向八店街飞奔而来。
    王朗云一楞,顿时停下步子,站在那里,远远望着越跑越近的郭管事,一时没弄明白“天一井”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郭管事已看见了街上熙攘的人流中,站在街口的王朗云,遂一面跑,一面大声叫喊着:
    “四爷,出了!四爷,出了!”
    王朗云开始没听清郭家良在喊些什么,但见其神情着急的样子,猜想肯定出了什么事。
    后来,终于听明白郭家良在高喊“出了”。王朗云一听,几步迎上去,一把拉住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郭家良,着急地大声发问:“什么出了?你,你说清楚哇!”
    “天、天一井……”郭管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因为激动,也因好一番急跑,脸面上一直到脖子,都一片通红,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我是说……天一井,出卤了……”
    “什么?天一井出卤了?”王朗云一阵惊喜,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关键,整整五年多,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他等的,盼的,就是这句话!做梦都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那一瞬间,王朗云感觉脑子猛地一阵眩晕,身子也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好在他和郭管事彼此拉扯住,才没跌倒在地。两个大男人那番神情,那一副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情景,不免让街上路过的市民侧目而视。然此两人却浑然不觉。
    好一刻,王朗云才回过神来,拉起郭家良就跑。也顾不及体面,两人沿正街,经缪沟井街,又爬坡翻过骑坳井街巷,向“天一井”,一路奔去。当然,也顾不得向仍在“裕昌美”楼上,坐等他签字画押的陈兴甲等人打个招呼,索性来个不辞而别,一跑了之。
    跑到“天一井”一看,那场景,按当年盐场人士所见所闻的标准,或是以其切身体验来形容,真可谓惊心动魄,世所罕见。
    只见从井口自发喷出来的一股黑卤,高达丈余,卤花回溅,卤气逼人,声威震天。而且所喷卤水,全部是井场少见,盐份极重的黑卤。在场者,人皆面露喜色,有的人甚至兴奋得当场狂喜大笑,又在井前欢呼雀跃,任卤水溅满打湿衣襟也不顾……
    王朗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面子,双膝下跪,望井口倒头便拜。狂喜之下,王朗云当众一连磕了十来个响头,口里连说:“谢天谢地!祖宗有灵!菩萨有灵!”
    管事郭家良忙让人舀碗卤水,当场称测咸量。其结果更是令人惊喜不已:咸量(含盐度)高达每碗三两三钱,是井场难见的“头等咸”。
    “四爷,是头等咸!”郭家良望王朗云兴高采烈地大声说,“三两三!是少有的头等咸!”
    “头等咸?三两三?”王朗云听后更是兴奋不已,“真是祖宗显灵,老天保佑!”
    其时,整个盐场现状,是灶多井少,卤水产量严重不足,因之卤水为贵。尤其这种咸量极高的黑卤,已成各灶主争抢的畅销货,有多少要多少,不愁销路,且售价颇贵。灶户购卤,须预先交定钱。仅凭这不菲的订金,王朗云眼下缺银子现金的危局就立马得解。
    王朗云当即着人安排了几桌酒席,宴请打井的各位工匠。又筹钱兑现了全部欠薪。凿井见卤,在整个井场都是一件喜事。王朗云接连几天,在珍珠寺祠堂摆酒设筵,招待前来贺喜的亲朋和井商灶商。那些天,王家上下都喜气洋洋,一片欢庆气氛。
    “天一井”卤水自喷,不须人工推吸取卤,成本极低。王朗云让井口管事,倒扣一大盆于井口之上,卤水即从周围流下入枧,而再入楻桶,取之即换成银钱。
    “天一井”起井之初,即可月产卤水二、三千担,可换得现银二、三千两。其后,此井日产量更高。王朗云如同就此坐拥一颗“摇钱树”,每年仅此一井售卤,即有几万两白花花银子进帐。不到一年,便获利甚丰,将过去几年凿井的投资全部收回。归还了欠债之外,再用余款投资于扇子坝,陆续自凿。再以后,或独资自凿,或与人合作,复凿扇子坝其余废井(其中也与陈兴甲合凿有几口井)。皆一一成功,王朗云从此家业大振。
    “扇子坝”成了王家名符其实的“金银坝”、“聚宝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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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西秦会馆”里藏着多少秘密

    自流井闹市区,位于被砸水厘局所在地沙湾之背后,有一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名曰“陕西庙”,又称“西秦会馆”。当街而立,引人注目。
    此馆建于清乾隆元年(1736年),其设计精巧,融清代宫廷建筑和民间建筑风格于一体,殿阁巍峨,气势不凡。不说川南各州府县,就是在整个四川全境中,如此富丽堂皇,布局超群,有独特格调和魅力的古代建筑也不多见。
    同乡人在外地建“会馆”的习俗,在中国虽由来已久,但到明清时代,才呈发展趋势。
    明清时代遍布于各地的“会馆”,其实功能也颇多,既有文化的、经济的功能,也有政治方面的考虑和功能。它既是同乡人或同帮派人士的“招待所”,也是同乡之间或同业帮派人士聚会消闲、洽谈生意,甚至带政治意图的密谋聚会的场所。因之,明清时这类同乡“会所”的功能,既实用又而复杂,不可一概而论。
    当年建于自流井龙凤山下的这个“西秦会馆”,其建馆背景及由来,也颇为复杂而神秘。其间蕴含的秘密和谜团,至今仍在当地民间流传,且令专家学者争论不休,谜团却始终未解。
    公开的说法,是清初最早来自流井经营井盐的外籍客商,以陕西人为主,一度占外来客商的十之七八。其发财致富后,财大气粗的“陕西帮”,为“款叙乡情”,亦为“炫耀郡邑”,集资修建了这座以三国时代之关羽为主神的“关帝庙”,又称“陕西庙”。
    不过,真实情况恐怕比这复杂深沉得多,也神秘得多。当时民间的一些说法,此“西秦会馆”的建馆和存在,似乎与自清军入关后,中原大地的一些不甘亡国的志士仁人,百余年来信守并努力追求的“反清复明”的政治理想和宏图大业有关。
    清朝立国,属于异族入侵,是武力征服的结果。文化上,也属于异族文化专制,各方面控制甚严,尤以对读书识字,世代有儒家传统的知识分子为甚。清初至康熙、乾隆各时期,不断兴起的“文字狱”就是明证。
    不仅如此,对说书、戏曲等民间文化,清廷也想方设法严加控制。比如,乾隆十八年(1753年)和十九年(1954年),清廷居然接连两次颁布全国禁演《水浒》戏的律令。之后,又向各省督署及道、州、府、县各级衙门明确规定,要将这个“禁令”,或刊刻成告示张贴散布;或立碑,或制成悬木,榜于各地城乡庙宇戏楼之前,要天下民众遵守执行。
    清廷此举自然极为可笑。皇帝老儿及满族权贵,是惧怕《水浒》中刻划的梁山好汉,打起“替天行道”的杏黄旗,聚众造反的生动故事,对民众有心理影响,也仿效梁山好汉起来造清廷的反。所以对《水浒》这部小说,连同所有的《水浒》戏曲,一概禁之。
    不过,对于民间宗教文化,清廷却无法禁止得了。因此,类似山西人为主的“西秦人”修关帝庙,供奉关羽之类,清廷也是认可的,并不禁止。自流井这个宏大而神秘的“西秦会馆”,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修建起来的。
    说这所“西秦会馆”隐藏着诸多谜团,可以随手拈来几则:
    其一,建成后的“西秦会馆”,其正殿大柱上刻有一副对联十分引人瞩目。联曰:
    钦崇历有唐有宋有元有明其心实惟知有汉;
    徽号或为侯为王为君为帝当日只不愧为臣。
    此联内容大有考究。表面上,是赞扬“关帝”关羽,被曹操俘获并厚利引诱下,义不降曹的忠义气节。实际上,此联“一语双关”,含意深刻。联中只称“有唐有宋有元有明”,而独独不言“有清”;且借关羽之口气,故言“其心惟知有汉”。此“汉”,可作“汉朝”,又可作“汉人”、“汉族”之称谓也。故此,联中的“反清复明”之寓意,十分明显。
    此外,该联独具匠心,在上下联的开头,巧妙嵌进“钦徽”二字,显然寄托了对600年前被女真族(清代统治者满族之故土祖先)俘去的两位汉族皇帝宋徽宗、宋钦宗的怀念之情。对联末尾又嵌入“汉臣”二字,表现了华夏子孙“不事二主”的强烈民族气节。
    这是极为难得的,清代雍正乾隆时期,“文字狱”最为盛行。而“西秦会馆”建造者敢于冒犯“天威”,表达这种理念,胆识、勇气实在可嘉。
    其二,会馆内之大三名楼“献技楼”、“金镛阁”、“贲鼓阁”的楼沿,共有长达数十米的“戏雕”,分为三层,有208幅戏剧画图,人物达350个之多。这些“戏雕”,其中竟有《水浒》故事《忠义堂》的画幅。会馆建造者,谁有这种胆子敢公然违抗朝廷禁令,将《水浒》戏中画面雕刻于此?至今都是一个谜。不过,其对抗朝廷的政治意图也十分明确。
    其三,清中央朝廷连续两年下令禁演《水浒》戏剧,并明令让各地方将禁令立之于碑,刻之于榜。但偌大一个“西秦会馆”,前后左右有三个戏台,并经常性演戏,会馆内迄今未发现任何一块刊刻禁演《水浒》戏的碑和榜。这又是一个公开对抗朝廷的一个例证。
    其四,据自流井的民国老人回忆,当年“西秦会馆”对面街上,“三圣桥”桥头,有个店堂颇深颇大的茶馆。据说当年为山西人所开。清末四川闹“保路风潮”时(正是四川“保路风潮”引发了满清被推翻的“辛亥革命”),该茶馆生意最好,来往茶馆最多。最令人称奇的是,该茶馆泡茶不收钱,且进门皆为客。“反正”后,才听人说,这茶馆其实是“反清”志士设立的一个秘密机关。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6、“陕商”密谋“收复失地”

    就在王朗云被富顺知县陆玑拘押于县衙“卡房”的10余天之后,在“西秦会馆”里面,“金镛阁”的一间隐秘房子里,有过一次小范围聚会。与会者都是有身份有实力的陕西帮盐商,主持者,正是当年欲图“扇子坝”,最后被王朗云“戏耍”了一次的陈兴甲。
    从那时算起,已经过了10余年。当年40来岁的陈兴甲,如今已年过五旬。10余年的风霜侵染,岁月打磨,陈兴甲已两鬓斑白,身体也发福多了。脸更阔,嘴巴也更阔,因为已经开始脱发,耳朵背后那块疤记更显眼。眉毛、眼睛依然细小,眼神也远没有当年犀利灵动,说话语速更慢,明显步入老态。不过,人倒是更显得成熟而稳重,更具富商气度。他依旧是富荣井场“陕帮”盐商的首领级人物,今天在这里的议事安排,就是他发起并召集的。
    本土籍盐商巨富、上下井场“王、李、胡、颜”四大家族中,十来年稳坐“头把交椅”的盐商王朗云,因水厘局一案被富顺知县陆玑传讯,并当堂关押下狱的消息,如同一场强力地震,在自流井、贡井两大盐场上下所引起的震动和冲击,真正是前所未有。尤其是与之有特殊利害关系的特殊群体和特殊人物来说,更是如此。
    陈兴甲为代表的陕帮盐商,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群体。陈兴甲更是与王朗云曾经有过历史过节,并且一直利害关系甚多的特殊人物。
    冬至将近,天气甚寒,两个熊熊燃烧着的杠炭火盆,将室内烘得温暖如春。几个人喝茶抽烟,叙了一阵闲话,便转入了正题。
    “这么说,河东王这次是要遭灾了。”
    井场上,圈子里的人,当面称呼王朗云为“朗翁”,尊敬点的称“王四大人”。私下里,如“陕西帮”商人圈子内,却习惯称其为“河东王”,或干脆直呼“王家老四”。
    说这话的是“广昌祥”盐号的老板刘子和。其人矮矮胖胖,生就一张婆婆脸,说话也细声细气,象个妇人。背后里就有人送他一个“刘婆婆”的外号。然而,此人经商谋事,却手段刁狠,行事泼辣,按井场上一些对他的评价是,“吃肉连骨头都不吐”。八店街上,除陈兴甲的“裕昌美”,他的“广昌祥”是第二家有势力的盐号。
    “岂止是灾,”陈兴甲一听此言,顿时放下手里的银烟袋,带着掩饰不住的快意望众人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没有救数。”
    “灯杆坝绸布庄的李老三,昨天刚从富顺县城回来。他有个侄儿,经常在县衙跑点官司客事情干,消息一向灵通。李老三昨晚来我店里喝茶,闲谈里,就谈了点王老四的消息。”
    坐在当门处,人称“赵二娃”的“泰丰”银号老板赵安,接过话头子说。
    “李老三的侄儿说,”赵安在井场陕帮商人中,资历最浅,平时说话没有多大份量。今天看自己这几句话,却引起了几个父辈老板的兴趣和关注,不免有几分得意。就提起兴致继续说道,“王家老四当下关押的是县衙‘卡房’,虽是二监,也是没有木床的通铺。王老四年纪大了,耐不住地铺潮气风寒,已带信出来,让家人送了两张虎皮褥子进监房,供其坐卧。饮食方面,倒还不差,是跟班在街上馆子做好,托狱差送进去的,每顿如此。”
    “王老四该是五十出头了吧?”旁边的“福祥和”盐号老板黄有德有些感叹地说,“五旬之身,也来经受牢狱之灾,真是没有想到。想来怕是,王家就此气数将近罢。”
    “天意如此。”陈兴甲冷冷说道。10多年了,他仍然对王朗云当年“扇子坝”转让弃议罢约,甚至不辞而别那段往事耿耿于怀。
    那天王朗云的最后关头爽约,让陈兴甲损失的不仅是一桌上等酒席钱,更让他懊恼心痛的,是失去了眼看到手的那块万金不换的“金银坝”。
    王朗云开凿“天一井”成功,其后陆续独家或与人合伙复凿扇子坝十数眼废井,亦大获成功。其中的“金海”、“三生”等井,也如“天一井”一般,全是黑卤,亦是“头等咸”。
    许多当地盐商效法王朗云,加快加强了对旧井废井的复凿,新井凿办亦皆有所获。王朗云等几大盐商,又借朝廷“川盐济楚”的好时机,如日中天。自此以后,“陕帮”在上、下井场,呈日渐落败的境地。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有被当地“川帮”逐出井场的危险。
    陈兴甲等“陕西帮”中的实力人物对此忧心忡忡,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王朗云因厘局涉案被富顺县衙拘审入狱的大事。
    这种可能改变局面“翻身”的好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陕帮”眼下该如何动作?是统一行动,还是各自为阵?就是今天议事的主题。陈兴甲自然成了主角,他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个王老四,平时一贯财大气粗。”赵安还在对几个人说着他听来的王朗云狱中新闻,“没想到,坐了监狱也要显得一副有钱用不完的样子。听李老三说,他睡不惯地铺,提出要将二监卡房的地铺,换成高脚床不说,还让狱卒给知县陆大人带话。说由他出钱,将县狱的一监、二监的通铺,全部换成高脚床,所有耗费,算个实数,到王家账房去取银子。”
    “陆大人批了吗?”
    “听李老三侄儿说,陆大人已经批示,令县狱照办。一切开销,按数到王家索取。本来,县衙文案黎师爷向陆大人进言,要让他批驳不准,说是此举有坏官府体统和规矩。哪知陆大人却体恤民情,说狱犯中多有衣不蔽体者,虽为囚犯,但仍是天朝子民。现在既有富商想为囚犯做点善事,当然是好事,就何分官府、工商?于是就照准了。”
    陈兴甲鼻子里哼了声,说:“这个王老四,就喜欢出风头。当了囚犯也是本性不改。”
    “还不止如此呢。”赵安又说,“听县狱有人说,王朗云还发话,平时囚犯的饭菜所用之盐,也是由王家包了,要吃多少,就给多少。王朗云还说,只要我王家的盐井一日在取卤出盐,就一日供县狱囚盐不断,永世不改。此议报上去后,陆大人也批示照准。”
    陈兴甲听了,这次只哼鼻子,没吭声,却是一脸不屑。赵安看陈兴甲不快,知趣地闭了嘴,没将听来的王朗云狱中轶闻再说下去。
    “听说‘桂馨堂’的颜晓凡,眼下正在省城加紧活动。”坐在陈兴甲对面,一直没大说话的“永昌”盐号老板周奉成,将话题转到了省城方面,“有人从省城带来的消息说,最近几天,颜晓凡接连拜会盐道衙门的崔道台、钱局员几位盐道官员,以及很说得起话的刘师爷,还上督署投贴,想叩见骆大帅。”
    周奉成的几句话,也引起了在座几位陕商的关注和议论。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7、陈兴甲欲“咸鱼翻身”,夺回扇子坝

    周奉成是“陕西”盐商中,除陈兴甲之外,同王朗云有较多利益关系的一个。同王家关系一向也较好。
    “天一井”凿成见卤后,王朗云其后着力开发“扇子坝”,已凿之盐井,十有六七是与“陕帮”合作。其中,属于“头等咸”的优质黑卤盐井,共有4口,周奉成与之合股的即占其中的一半。“三生”井出卤,咸量最重,每碗高达三两四钱,是富荣盐场百多口盐井中,咸量之冠。这口井,正是由周家与王家合股开凿,双方都获利颇厚。
    周奉成与王朗云合作凿井10余年,两人相处也好,无重大过节和利益冲突。他明知今日“议事”主题,是“陕商”集体来个“倒王废约”,却不得不随大流而动。当然,从内心讲,他不希望东西井场的“陕帮”与“川帮”,就此弄得撕破脸皮做仇人,破坏眼下井场上基本格局和氛围。毕竟,经商做生意,还是“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嘛。
    “谁不知道,颜晓凡与王朗云两人穿的是连裆裤。”陈兴甲又哼了一声,说,“虽说打厘局事发那天,他不在井上。但他颜家族人自己透露出来的消息,打水厘局一案,他颜晓凡也有份。如今,王老四既已入狱,风声这样紧,再深查下去,颜家极有可能被牵涉进去。他作为当事人,自然是深知其利害关系。所以急于赴省拼命活动,道理正在这里。表面看起来,他是在帮王朗云的忙,其实他是在帮自己的忙。”
    陈兴甲一番话,说得众人不住点头称是。
    “不管颜晓凡牵没牵涉,这王老四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刘子和微微叹息道,“官府厘局都敢砸,那水厘局、票厘局大小也是个官家衙门呐。”
    刘子和与王、颜两家,都有合伙关系,相处虽说一般,彼此却无恩怨。相比之下,对王朗云在井场一贯的强势作派,他一直都多少有些微词。
    “听刚从省城返井的陈家老表,——他有个亲戚是省署文案张师爷的内弟——据这位张师爷说的,这次让骆大帅真正是动气了。”刘子和故作神秘地向众人披露说,“张师爷说,骆大帅有次当着盐道的面发脾气,藩司、臬司几位大人都在场。骆大帅说,平时井上盐商,不将分县衙门及富顺县衙放在眼里,也倒罢了,这次公然敢砸省督派出的厘局!照这样下去,下次是不是连省督衙门也敢砸?再以后,不是连朝廷军机处和六部衙门也敢砸吗?这还有点王法没有?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骆大帅真有这等发话,王老四看样子真正要吃不完,兜着走了。”黄有德啧啧有声。
    “听人说是,王家那个驻省师爷文子庶这些日子拼命活动,四处为王朗云开脱求情。文子庶这个人在省城的圈子很宽,自称可以手眼通天。”赵安接上话头说。
    “骆大帅如此动怒,藩司、盐道几位大人,以及手下师爷人等,就算有心想为王朗云开脱,这个时候,哪个还敢站出来说话?”刘子和说,“就算是平时得过好处的,这种局面下,哪怕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藩司、盐道等,哪有不听大帅的,这件案子天大,自然是要依省督意思行事。”
    “文案张师爷也说了,颜晓凡是向省督署投过贴,想见骆大帅,却在戈什哈那里挡下来了。大帅的影儿没瞧上一眼不说,连身边师爷也没见着一个。”
    “那些师爷,哪个不是精灵鬼?”黄有德说,“有钱可进,有利可捞的事,人人都会围上来。有险有难的时候,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躲你还躲不及。”
    “不过,有人说,文子庶一向和省督院的罗师爷交往很深,关系铁得很。” 周奉成插嘴说道,“罗师爷肯定会为王家说话出力。”
    颜晓凡在省城四处活动,想叩见骆秉章却被亲兵挡了驾,以及文子庶和省督罗师爷有联系频繁的这些事,陈兴甲几天前已经知晓了。陈家从祖辈起,就与地方官场有着某些联系。从省城各司道,到州府县衙,都有他一些特定的办事门路和消息来源。
    省督及州县衙各方面传来的消息却表明,这次王朗云、颜晓凡等人似乎是输定了。尤其是王朗云被拘下狱,以及省督、臬台、盐道对此案的态度,让陈兴甲下了与王家摊牌的决心。
    看时机成熟,陈兴甲终于向在座者摊了自己的底牌:其一,“陕帮”盐商,集体联名向官府(分县衙门及富顺县衙)上书,控告王朗云多年来,“恃势横行”,巧取豪夺,强占井灶,欺压陕商的种种恶行,呼吁官府亟应依法严办。
    其二,凡与王朗云、颜晓凡两家有合股关系的陕帮盐商,不管是井号、灶号,或是枧号,一律废毁旧约,其生产经营主权暂由陕商掌管。待新约签订之后,再按新约执行。
    其三,在上述过程中,如遇王家有人出面阻拦,择为首者押送分县衙门“报官”处置。
    此外,还有陈兴甲没有说出口的一套方案,却是更加险陡,且已与官府人员私下沟通。这就是在他等陕商霸井毁约的过程中,如遇王家人(特别是王坨带的民团)等武力抗拒,则串通官府以“聚众造反”之罪名镇压,绳之以法,甚至藉没其家产井灶。
    说起来,不管是转让“扇子坝”被戏弄,还是在其后与之的合作方面,陈兴甲都总是对王朗云多有不满甚至忌恨在心。在王朗云所合股的井灶,尤其是“扇子坝”,与之合作开凿的盐井,作为“主家”,借地利之势,与陕帮商人所签订的合股契约,条件一向比较苛刻。
    这种双方签订的契约,俗称“出山约”,规定合作关系为“租佣性质”,出佣方为“主方”,承佃方为“客方”。每井凿打之前,主方收客方“押山纹银”数百或上千两,主方出“一井三基”(“三基”为凿井碓房、车房、灶房的地基),客方出凿办资金。一口盐井,若打到能日产卤水40担,或见瓦斯火能煎40口盐锅时,主方才“进班”。此前的卤气收入,由客方收抵投资。所谓“进班”,即将全井分为30班(又名“三十天”),其中主方占12天,客方占18天。双方可合作推煎再分利,亦可各按日份单独推煎,各获其利。但是,一个井合作推煎18年后,客方即必须将所建全部厂房设备,无条件交还主人。
    因之,富荣井场一直流传有,“客来起高楼,客去主人收”的说法。陕帮盐商作为出资方,认为契约不甚公平合理,却因手中无凿井开发权,也只能忍受。
    契约还规定,一口盐井,一旦开凿,哪怕凿井时间长,或是凿成后卤量火量均不足,也不得中途停凿。一当停凿,主方亦无条件收回井口,以及所建的全部厂房设备。而开凿前交的“押山银两”亦不退还。这样,陕帮盐商作为“客方”,似乎更觉吃亏。对王朗云等本地盐商坐拥土地资源获厚利的手段,既眼红又不满。
    而且,在“进班”后,主客方各推卤煎盐时,偶尔因地下卤气变化,造成出卤时多时少的现象。好几次,恰恰是陕帮推煎日子,井下出卤量很低。而轮到主方王朗云推煎日份时,气量与卤量均大增。多几次情况发生,生性多疑的陈兴甲就怀疑,是不是王朗云在指使井口管事暗中做了手脚。陈亦因此而更生不满,日积月累,双方对立情绪和恩怨也由之加深。
    如今王朗云突遭如此大的变故,似乎是凶多吉少。陈兴甲这次就是要借王朗云被拘入狱之机,将多年来陕帮与川帮之间结下的种种恩怨,全部了结。陈兴甲连日来盘算的是,弄得好,这次,还可将王家核心产业“扇子坝”井灶群,一并夺将过来,据为己有。
    在当天议事场合上,陈兴甲代表陕帮盐商的两点决定既出,在座几位陕帮实力人物均表示赞同。
    周奉成心内虽觉得陈兴甲这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做法过份了点,但也不好表示什么。作为“陕商”群体的一员,他当场也只能随了大流而去。
    就此,一场针对王朗云的巨大“阴谋”活动,就在“西秦会馆”的陕帮聚会上议定下来,并立马予以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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