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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连载:《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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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5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5、孙跛子牟师爷双赴省城
    原来,当天还不到开晚饭时刻,又接到了文子庶从省城送回来的第二封信,仍然是快马专人,昨天下午从省城动的身。刚翻过了龙泉山,天就黑了,充当信使的家人王成,怕一个人路上出意外,误了大事,只好夜宿简阳贾家场。
    文子庶在这第二封信中,谈到一个新的情况,也即是打探到了高泽仁如何改变态度,欲将王朗云“解犯进省”的真正原因。
    文子庶找臬台衙门的关系,未能探到个究竟。那天首先向他透露消息的文案吴师爷,文子庶又约他出来在青羊宫茶园里喝过一次茶,除送了几件自流井的土特产“火边子牛肉”之类礼品,还送上一张100两银子的银票。吴师爷自是感谢再三,很满意也很在意自己新结识的这位富商师爷朋友。不过,他也说不出高泽仁此番举措其背后隐含的更多更深原由。
    文子庶不泄气,又找人买通了高家公馆的一位内线,才终于解开了这个谜。
    臬台公馆的这名役仆,有天晚上,在府河边上的一家茶园楼上,向文子庶一五一十讲了高家公子高洋,怎样被人赌场设局下套,欠了八千两银子赌债,那帮混混又怎样在公馆里索债吵闹,以“旗人”作后台讨走了三姨太私房银子。三姨太又如何向高臬台哭闹撒泼,最后这近万两银子(包括多还三姨太一千两)都是高臬台拿出来的等情形。讲得活龙活现,生动无比。文子庶为之打发了个十两银子的“红包”。
    文子庶这才明白了高泽仁欲将王朗云“解犯进省”的真实心思。他是想搞出点动静,让王家的人拿出银子来“蚀财免灾”,以补偿自己的亏空。
    明白了高泽仁的心思,文子庶来不及请示自流井东这里,自己立即行动,设法约来高泽仁身边的心腹,臬台衙门赵师爷。两人在“锦江茶楼”的一间密室里,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文子庶开出的价银是一万两银子,刚好是高泽仁填平儿子高洋赌债窟窿那笔数目。条件是,臬台衙门撤销将王朗云“解犯进省”的动议。另外,为感谢赵师爷从中帮忙辛苦,另加一千两银子的“茶水钱”作酬劳。
    没想,仅仅一天功夫,赵师爷带信来,两人仍在“锦江茶楼”那茶室会面。
    赵师爷带来的答复是,这事他找高臬台谈了,高臬台没作声。下午又问,高臬台回话说去找高公馆通过张管家找三姨太谈去。赵师爷说他果真去公馆找了张管家,却没见到三姨太,由张管家代转。
    后来张管家出来回话说,那年自流井灯会出事,王家还欠着高家的情,如今这事王家要摆平,得多花点银子。高洋在赌场输了银子是八千两,加上各种烂费。高家出血一万两。今日,王家还这个情,必须加倍赔偿损失,若是肯拿出二万两银子来,这个旧账就了了,王朗云“解犯进省”的事,可另作处置。
    文子庶一听,知道这事有些难了。赶紧给自流井传信回来,详谈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和个中原由。
    文子庶还在信的末尾,谈了点自己的意见。说是据他看来,用二万两银子仅仅买个免去王朗云“解犯进省”,代价似乎有些太大,不值得。况且,如果高臬台那里就此尝到了甜头,尤其是三姨太、张管家这种贪财之人参与进来后,保不准今后在此案处置上,来个“狮子大开口”,或是新生出许多另外花样来。如此一来,恐怕后患无穷。
    况且,文子庶在信中还分析道,自流井水厘局一案,了结全案的关键点还在省督及京师朝廷那里。如今形势看,臬台衙门不是最重要的地方。因为前两个地方,都可全盘否定臬台衙门的意见。不过,眼下里,既然是臬台高泽仁在发难,如何对付高泽仁,是当务之急。
    文子庶最后说,他个人在省城,不免有力孤势单之感,请求自流井家中,近期派得力人员赴省,协同筹划应对眼下危机。
    文子庶信中未指名让哪些人等上省城。不过,他也好,王家二夫人、三老爷也好,其实心里都明白,如今能上省城运筹帷幄,应付局面的,也只有“孙跛子”和牟师爷两人,此事非此二人莫属。
    “昨日里,我还担心富顺县城,或是自流井家里万一有事,”二夫人首先开口说,“不想让孙先生和牟师爷一并上省城。如今看来,省城那边又是此番情形,只好麻烦孙先生和牟师爷一起跑一趟了。”
    三老爷点点头说:“眼下情形,省城为大,顾两头顾不上,只好先顾省城那边,毕竟省城那边是大头。”
    “孙跛子”和牟师爷彼此看了一眼,一时没有作声。
    喝下口茶,“孙跛子”才缓缓开口说道:“文师爷信中说得有道理,二万两银子,仅仅买个免于四爷朗翁解犯进省,代价是大了点。也保不准,他高家今后不会生出格外的花样来。因此看来,万不可答应他这番狮子大张口,得另想法子。”
    牟师爷想了想说:“孙先生说得有道理。此番我等赴省,别光想着花银子蚀财免灾这条道。我看,说不定最后得给这位高泽仁高大人吃酸喝辣,不管是辣的酸的都弄来让他尝尝。”
    看了看“孙跛子”,又看了看二夫人和三老爷,牟师爷又说:“既是如此,此番上省城,除了我和孙先生之外,我还想带上一个人,一并上省。”
    说到这里,牟师爷停下不说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猜不透牟师爷此时想带上省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牟师爷笑了笑,故意卖个关子,他低头喝茶,好一阵,在众人追问下,才说出一个名字:
    “二莽娃。”
    这个二莽娃,除“孙跛子”见过之外,二夫人和三老爷都不认识,只是当初听牟师爷说过,是在王家新开在富顺县城东门的那家“福东来客店”当店老板,王家来往县城的家人王祥等也说起过这人。
    牟师爷迎着在座者询问的目光,并未多作解释,只是说:
    “此番上省城,我料想有些坡坡坎坎。二莽娃在外面有些野路子,也有些朋友三四,到时保不准派得上点别的用场。”
    事情就这样定了。事不宜迟,当天,牟师爷就打轿赶回富顺县城。轿夫还走了半截夜路,夜间子时以后,才回了“福东来客店”。牟师爷顾不得歇息,上楼叫醒已入睡的二莽娃,灯下连夜商议赴省之事,两人直弄了个大半宵才上床安睡。
    第二天,又是好一番忙碌,安排两个人走后的各种善后事宜。又给县狱中的王朗云带信,富顺县城这边,包括王朗云狱中的照料种种,一并交付给家人王祥负责。
    安排好这一切,已是午饭时分,匆匆吃过午饭,两人上路往自流井赶。二莽娃骑马,牟师爷打轿,轿子行程要慢一些,直到夜间二更过后两人才上了大安寨。
    天亮后,与已等候一日的“孙跛子”,另外还有一个当日从省城往王家送信的家人王成,四个人结队出发。二莽娃和那个王成骑马,牟师爷、“孙跛子”坐轿,加上4名轿夫,8个人的队伍,声势不小。
    二夫人、三老爷、王坨、王琢,以及丫环春兰、秋月等一众王家人等,从王家公馆一直送到寨门口。目送两骑两轿沿大路下山,直到拐个弯,不见了人影,清脆马蹄及脚步声消失在山野之间,二夫人才有点怅然若失地带着众人返回公馆。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6、王家两大师爷第一次联手布局
    紧赶慢赶,一行人在路上足足走了三天,第四日午饭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抵达新南门“王氏试馆”。
    二莽娃和哪位名叫王成的送信家人,骑马要快些,翻过了龙泉山,成都平原一马平川就在脚下,省城已经遥遥在望。两个人精神大振,说是先行一步给文师爷报个信,就拍马而走,一路先行,正赶在午饭时分,先一步赶到。
    文子庶接到报信,知道“孙跛子”与牟师爷这次果真同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紧锁了几日的眉头也稍有舒展。
    陪二莽娃两个人午饭后,他赶紧召集底下人忙碌赶来。又是准备客房,又是安排晚上的接风酒菜,兼及打扫院里院外,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文子庶不愿让牟师爷和孙先生看见驻省机构有凌乱相。
    下午,“孙跛子”和牟师爷两个人还未到,两间客房已给收拾出来了。正说着,那个叫王成的家人,吃过饭后,又被文子庶安排去原路接孙、牟两人的轿子,此时已经到了。
    文子庶率一众人等,来大门口接住。两下相见,都是十分亲热,彼此礼数周到。早有家人打来热水洗脸,迎至客厅坐定,敬烟献茶,并摆上几样糖果瓜子杂碟,主客几个人慢慢叙茶摆谈。
    两间客房,孙先生单住一间,牟师爷按文子庶的意思,也是单住。牟师爷却说要与二莽娃两人合住一间,说是两人好摆龙门阵。文子庶只得由他。
    文子庶长住省城,年节及有事时才返自流井,对接自己位子的牟师爷已是相当熟悉了,对其习性和本事种种,可谓知根知底。与“孙跛子”却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从王朗云书信,以及王家来省人员言谈中,对这位曾经当过曾国藩幕僚,与李鸿章、刘蓉等如今已成督抚大员的名流平起平坐过的“智囊”谋士,单就耳闻,且相当敬佩。今日得以面识,对此举止言谈细心观察一番,心里暗叹,此人果然见多识广,气度不凡。
    晚饭一共摆下两桌,由文子庶、孙跛子、牟师爷、二莽娃三位远客,再加上王升、王成几位资深家人坐了一桌。其他人等,包括跟班、杂仆、家丁、门房、轿夫、马夫,另外单独一桌。摆在大客厅里,“王家试馆”里少有如此热闹。
    晚饭由自家厨子做的,虽说如此,酒菜却相当丰盛。四样冷盘之外,主打菜是一大盆自流井人喜欢的萝卜烧牛肉,放上芫须、青葱,香味诱人。另外还有很带成都味道的回锅肉,以及远近闻名的“麻婆豆腐”,还有烧什锦、烧白、头碗杂烩汤之类。另外还有一道名菜,就是省城地界上很叫得响的“青城山老腊肉”,令人赞不绝口。酒是从绵竹县那边带过来的“绵竹大曲”,酒味很醇厚,口感极佳。也令牟、孙两人,以及少有上过酒席台面的二莽娃颇觉受用。
    席间,文子庶、王升、王成(他与二莽娃同在一起赶了几天路,已经很熟识了,且极喜欢这位出身江湖的同伴),三个人轮番敬酒。牟师爷算是自家人,又跑滩走过江湖,什么酒席上都不大拘于礼数,且话匣子打开,说点江湖传闻、奇趣事儿佐酒助兴,正是他之所长。“孙跛子”虽说官宦世家出身,但这些年看破红尘,云游四方,也是随遇而安搞惯了,言行举止已少了世家子弟和文人士子的做派,多了闲情野趣。由此,席上除敬酒吃喝外,几个有趣又有学问见识的人,碰在一起,世道人情话题不断,有趣好笑的典故轶闻不断,欢声笑语亦不断,一顿酒席,吃得皆大欢喜。
    饭后,文子庶让王升、王成陪着二莽娃,去附近找个茶馆喝茶听书,领略省城书场的风光滋味。自己却邀孙跛子、牟师爷到自己屋里喝茶叙谈。
    小跟班长生赶紧新沏了三碗“蒙顶香片”送进来,外带几碟瓜果糖食,又准备了烟袋、纸捻之类,最后,搬进来一个火盆。安放好之后,说声:“几位爷慢用。”就退身掩门而去。
    显然,这是要开谈正事了。文子庶端起盖碗茶,缓缓用盖子翻动着茶碗中的叶片,先开口道:
    “这次烦劳惊动孙先生、牟师爷两位同来省城一走,皆因此番事发太急,此事又关系太大。倘若四爷朗翁果真被解犯进省,那真可是前景难料,后患无穷。文某作为王家驻省师爷,既不能于事前防范,也不能事发后阻止之,实在是没尽到职责,有愧于王家,更有愧对于恩主朗翁。”
    说到这里,文子庶的神色有些沉重,他喝口茶,继续对孙、牟两人说道:
    “然而,事已至此,局势发展如今似已到险地。文某深觉才疏学浅,本事有限,个人在省城有势孤力单,难撑大局之感。才去信往自流井求救。今二位不辞辛劳,衔命来省,文某深感松了一口大气。”稍停,又说,“想必文某带回来的信,两位已经看过了,不知对此事下步处置,有何见教?”
    牟师爷与“孙跛子”对望一眼,示意请孙先说话。这是因为他牟德荣,也算是王家的人,而“孙跛子”才真正是客人,他这是礼让孙先生的意思。
    “孙跛子”也不推让,想了想说:“不知这几天,臬台衙门那边可再有什么动静?”
    文子庶说:“前天下午,我约臬台衙门的赵师爷一谈。赵师爷不肯见面,推说仍须找公馆张管家,一切由三姨太作主。由此我只好再找公馆里的那张管家。昨日下午倒是见着了,约出来在茶楼里谈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张某油头滑脑,很为刁钻,口气里差不多就没有松动的余地。最后好说歹说,给让了两千两,答应减至一万八千两银子,一口价,不肯再让。我推说还须向自流井家里请示定夺,没把路封死。”
    “你看对方还有无退让余地?”“孙跛子”问道。
    文子庶沉吟片刻,说:“恐怕很难。”
    这时牟师爷插进来说道:“如此看来,再谈下去也无意思。”
    看“孙跛子”、文子庶两人都拿眼望他,接下来,牟师爷说出自己的一番见解:
    “在我看,高泽仁此举,一是想捞回高洋输在赌场的银子,二是想报当年高洋在自流井被王坨、秋月打残的一箭之仇。这种事,他故意不交给臬台衙内的心腹之人赵师爷出面,而是让内室三姨太和公馆张管家全权办理,就分明有这层意思。一般说来这种事,只要有内室人等及管家插手,名堂就很多。他等不趁机扎实狠咬一口,是不会松口的。再谈下去,也是无益。”
    牟师爷说这番话时,“孙跛子”正抱着一把银烟袋“咕噜咕噜”抽水烟,他微微眯缝眼睛,一股股淡蓝色的烟雾从嘴里缓缓吐出,很享受的样子,也在专心听牟师爷说话。待牟师爷说完,他放下手里的烟袋和纸捻,口里说道:
    “话虽如此,照在下之见,还得谈。而且就仍是找那位张管家,继续谈下去,不管有无松动,也不管对方退让多少,都得谈它,争取见个分晓。”
    文子庶一时没作声,内心在分辩猜想孙先生此番主张有何深层意思。牟师爷不解其意,反问说:
    “他等整死不退让,不松口,再谈下去,不是多耗时日,白费一番嘴皮子功夫?”又说,“除非是对他等要求,照单全收。那你我上省城,岂不是白跑一趟?”
    “孙跛子”笑了笑,拿起茶碗,呷口茶,又抹抹嘴边上的茶水,才说:
    “古人说,上兵伐谋。又有说是,两军对阵之时,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等战法。今日之事,我等若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孙跛子”说完这番话,停了停,又迎着文子庶和牟师爷两人询问的目光,补充道:
    “依在下的意思,一是谈,继续与管家张某等人就银子多少,作交涉,多谈几次亦无妨。能谈多少是多少,谈成多少是多少。二是,既然上兵伐谋,我等不如多开一个交涉的路子。”
    看在座两位有些愕然,“孙跛子”才悠悠说起一段往事,说:
    “当年在下受刘蓉刘大人之邀入川,在省城时,曾与这个高泽仁有几次交道。那时他还在成都知府任上。他知道我孙某其人,彼此多有交往,后来,还曾经相邀在下到他成都府衙门当幕僚,被我婉拒。”
    “孙跛子”说的这段经历,不但文子庶从没听说过,连一向与之交往甚深的牟师爷一无所知,两人脸上都相当愕然。“孙跛子”一笑,说:
    “由此,我孙某倒临时有个想法,不妨由在下写封信给高泽仁,能与他一见之下,为之说项说项,劝他改变将朗翁解犯进省的主意。这封信,我今日晚间就写,明日让人专送臬台衙门。就说看在当年刘蓉刘大人的份上,卖我孙某一个面子。若倘真高臬台改变了主意,两方皆大欢喜,岂不为好?”
    “孙跛子”这一番话说出来,倒真让文子庶和牟师爷一时无话可说。
    文子庶对“孙跛子”了解不多,也一时不辨“孙跛子”这番主意的深浅,自然是无话可说。牟师爷虽然凭直觉断言,孙先生这番提议,成功的把握似乎不大。不过,他也不明白“孙跛子”,这个一向有些神出鬼没的谋士高手,此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时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事情就这样定了。文子庶从明日起,继续与高家公馆联系出面,与张管家这些人就银子数目等与之谈判交涉。孙先生连夜写那封亲至高泽仁的信,明日一早送臬台衙门。至于牟师爷和二莽娃,暂没什么事做,这几天就干脆在省城各处走走逛逛,反正他俩上省城的时候不多,乐得清闲自在游玩一番。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5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7、“猫走猫路,狗走狗路”
    几个人谈毕,各自回房。“孙跛子”要写那封紧要信,文子庶安排小跟班长生,赶快送来了纸笔墨砚等“文房四宝”。“孙跛子”就关起门个人专心写他的书信文章去了。
    文子庶将牟师爷送至客房,说声:“这几日赶路劳顿,饭后又说了许多话,想必牟师爷你也累了,文某就不再叨扰了,师爷你早点歇息罢。要点什么,打个招呼就是,不必客气。”
    安置好一切,文子庶转身忙着料理其他事去了。
    牟师爷打量这间客室,除两张床外,桌、椅、凳、几,各样室内家俱一应俱全,客人生活及床上用品也很精致讲究,比起三台寺王家祠堂的客房档次,似乎还要好。“毕竟是省城地方,格局到底不一样。”牟师爷心里感叹着。
    二莽娃还没回来,大概是听书听起劲了。牟师爷个人在床沿抽烟品茶,尽管确实有些倦了,一时暂无睡意。他在想先前“孙跛子”那番主意。若是照这主意行事,如今他牟师爷就成了无事之人,一点使不上力了。倘若此招果然有效,那他自己与“孙跛子”这趟省城之行,就纯粹成了俗话所说的“陪太子攻书”,他牟某个人完全成了个陪衬。不过,事情能办成,王家眼下的危局能解,这当然是好事,“不战而屈人之兵”,双方皆大欢喜,自然是好。不过,他总隐隐怀疑此刻施此计能否行得通。又转念一想,万一行不通,会不会误了时候,最后坏了大事?那此番他与孙先生,两位智囊专上省城,还有文子庶师爷助阵,也失手扑空,岂不被人笑话?
    这一想,牟师爷有些坐不住了。他穿起已脱下的鞋子,出走门来。走道里静悄悄的,院子里的人,这时在都歇息安睡了。牟师爷走到“孙跛子”客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了门,又推门而进。
    灯光下,“孙跛子”正在桌前挥笔疾书,抬头见是牟师爷,似乎是料到他会来,脸上并不现惊诧神色,手中笔仍是不停,口里却招呼说:
    “马上就写完了。牟兄你先坐一坐,吃烟喝茶自便。我这也是借花献佛,都是你们王家的东西,别讲客气。”
    牟师爷在椅子上坐下来,个人无事,果真端起茶几上的水烟袋,自个抽起烟来。
    “孙跛子”很快就把手中那封信写完了,又一边顺笔写信封,一边打趣地问牟师爷:
    “牟兄,你要不要先过过目,斧正斧正?”
    牟师爷一笑说:“孙先生你是挖苦我吧,你是上过京城参加过京试的举子老爷出身,我牟某不过在乡下读过几年‘鸡婆窝’(当地私塾的俗称),哪敢斧正你的锦绣文章。怕信里有些字也认不得哩!”
    “孙跛子”笑笑,也不说话,将几页信笺折起,装入信封。又收起笔砚之类,这才坐下来与牟师爷喝茶叙谈。
    “怎么,牟兄睡不着,想来摆点省城的龙门阵?”“孙跛子”看了看牟师爷,有点开玩笑的口气说,“是不是想打听一下省城有好耍的地方?”
    牟师爷一笑,说:“孙先生开这种玩笑,也不能开到我牟某名下。我牟某是那种寻好耍地方的人吗?”
    “孙跛子”也不禁一笑,说:“那也倒是。”说罢,又把茶几上的水烟袋递过来,请牟师爷抽。牟师爷摆摆手,谢过,说:“才抽了一阵的,这会不想抽了。”两人就坐下闲话。
    东说西说闲话几句,牟师爷终于忍不住,望着“孙跛子”说出自己先前那番疑虑。
    “孙跛子”静静听着,也不做声,待牟师爷说完,“孙跛子”才嘿嘿一笑,说:
    “牟大师爷,你脑瓜子一向那般灵光,今日怎么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这一说,让牟师爷不觉一愣,心中诧异道:莫非其间还有什么机关未被我识破?如此一想,倒真有些自惭之色露出来,不好再多说点什么。这时,只听“孙跛子”又说道:
    “自古有说,猫有猫路,狗有狗路。各走各路,不妨彼此。”说到这里,望牟师爷笑了笑,又说,“还有句话叫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眼下这番事,仍是这话,猫走自己的猫路,狗走自己的狗路。不管有好多位神仙,也不管别的神仙在干什么,各人显各人的神通去。如今就是这路数,你个人各自去走。”
    经“孙跛子”这番点醒,牟师爷终于有些明白“孙跛子”之招数所在,嘴里“噢”了一声,似有所悟。
    “孙跛子”看牟师爷这样子,意味深长地笑笑,拿过茶几上的茶碗,又指着桌子上那封信,呷了口茶,索性说道:
    “文师爷去与公馆张管家继续谈银子的事,我这里给高泽仁这封信,就算是猫路,我们走的都是猫路。至于狗路嘛,就靠你牟大师爷,还有你特意带上省城来的那个二莽娃,你等去走。至于你们如何走法,那是你们的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这几天,你们有的是功夫,该去省城闹热所在,好耍的去处,走走看看,就各自去逛,去走。该拜会的朋友熟人,也各自去拜会。总之,是各显神通。牟兄这下可是该明白了?”
    听到这里,牟师爷多少有些明白了“孙跛子”的意图所在。又听他说道:
    “牟兄,你怕我真是不明白?此时的高泽仁,已是官迷心窍,财迷心窍,他会卖我孙某人的这个账?况且,就算他答应罢手,他屋里那个三姨太、张管家这些人,也都是贪财逐利之辈,岂会放手这已经眼看到手的肥肉?所以,这些都是投其所好,先做给他们看看,稳稳其心气行止罢了。哪会当真?”
    直到这时,牟师爷才真正是恍然大悟,又听“孙跛子”凑到身旁,低声耳语道:
    “其实,这台省城大戏,不管它如何起承转合,最后如何下幕,真正的关键处,最终收拾局面的地方,还在你牟兄那里。我也好,文师爷也好,不过是给你等作个铺垫罢了。或者说,先行个缓兵之计,防他臬台衙门那里狗急跳墙,先出狠手,置我等于被动。毕竟,你等与朋友熟人联络准备,再快,也得有几天功夫。省里各方情形,你等要摸个详细明白,也要费些时辰,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此一说穿,牟师爷心中才真正佩服起孙跛子,不愧曾大帅幕僚出身,果然是老谋深算,棋高一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来个出手不凡,稳操胜券方罢。
    这时,二莽娃在王升、王成陪同下,听书散场归来。二莽娃还是第一次来省城这种大地方,自是处处新鲜,处处好奇,颇觉开了眼见,神情自是快活中带着兴奋。
    见二莽娃等归来,牟师爷与“孙跛子”拱手道别,说声:“多谢孙先生指点。”又会心一笑,说:“那就让你我猫路狗路各自走去,到时在这省城里唱本大戏。猫也好,狗也好,都是主角才好。唱好了,你我到那“锦江酒楼”痛快喝酒去!”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5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8、依旧选定“高衙内”开刀
    接连几天,几个人分头行动。文子庶让人给高公馆带信,约张管家至一家清静茶楼,两人单独面谈,连续谈过两次。
    两人围绕银子数目,讨价还价,你来我去,争论不休。文子庶经反复思索,已料定“孙跛子”坚持继续谈判,不过是一“缓兵之计”而已。意图既明,心中有底。因此,与张管家谈判时,显得很有耐心,却又不卑不亢。关键的地方,不肯让步,却又始终对谈判前景,报有信心的样子,尽量做到有礼有节,态度认真,让对方对谈出个结果抱有希望。
    从第二次谈判开始,“孙跛子”私下授意牟师爷向文传话,让文子庶借谈判之机,从张管家那里,打探点高洋的近况。牟师爷敏锐感觉到,孙先生是想打“高衙内”的主意。这与自己的想法,真可谓不谋而合。
    文子庶自然也会意,明白孙、牟两人的意思。第二次与张管家再谈时,以关心的口吻和角度,不时提起高洋,从张管家口里套出点这位“高衙内”眼下的动静情形及行踪。
    张管家此时关心的是银子,包括他个人从中得到的那点“外快”好处,文子庶已许诺事成之后,向张管家个人有所“谢礼”表示。他哪会知道对方,已经私下里藏有“杀着”,于是口无遮拦,不经意间透露出高洋的眼下习性,及每日里行踪种种。
    “孙跛子”写给高泽仁的信,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去了臬台衙门。“孙跛子”信中说他是闲云野鹤,近日入川,来到了成都,住在某客店里,若有回信,可送往该客店。文子庶已经派人先在客店柜台里打了个招呼,说是若有孙某人的回信及约请,让店家即送交南门“王氏试馆”,自有酬谢。
    一直到了第五天,那客店才有一封回信送来,是高泽仁致“孙跛子”的亲笔复信。文子庶赏了送信人一些铜钱,将其打发。晚饭时,“孙跛子”与牟师爷一起从“武侯祠”玩赏归来,文子庶拿出高泽仁的信递给孙先生。“孙跛子”当众拆开。草草阅过,笑了笑,不语,顺手递给牟师爷、文子庶,两人传看。
    高泽仁的回信写得很客气,也极简单。说是很高兴见到孙先生来省城游历,不过,眼下年关将近,衙门里公务杂事甚多,烦不胜烦。若是孙先生在省城还要呆些日子,待年关前衙门封印,那就有时辰陪孙先生各处走走,闲话茶叙一番,到时再叙旧。至于“孙跛子”信中隐约提及有事相求的那些话,回信中只字未提。
    “看来,高大人是不给孙某这个面子了。”“孙跛子”有点自嘲又带点意味深长地对牟师爷和文子庶两人说,“其实,我这是给他找下楼梯子,高大人似乎还不肯领情,这楼梯只待他自个儿想办法下了。”
    晚饭,几个人依旧喝酒吃菜,说些省城闲话,都不再谈正事。
    一餐饭吃过,牟师爷仍让二莽娃随王升、王成找地方吃茶听书,他和“孙跛子”随文子庶来到房里喝茶消闲。
    文子庶吩咐小跟班长生安排好茶水烟具,又送来一个火盆,三个人闭门密谈。主题只有一个,眼下如何对付高泽仁。
    牟师爷这几日没有闲着。他带着二莽娃,在家人王成陪同下,走了省城的好多地方,当然主要是一些有名娱乐处所和繁华热闹所在。同时熟悉省城的一些街巷,包括一些背街小巷,甚至郊外的一些僻静之地,也都走走瞧瞧,作了一番实地考察。下来,他又找二莽娃,仔细打探了一番何老三情况,比如何老三来没来过省城,对省城街巷地名熟悉度如何?在省城里有没有信得过的亲近朋友和落脚地等等。
    同时,牟师爷有天下午还避开二莽娃,一个人出门,在街口招手要了一乘轿子。上轿后,他问轿夫熟不熟悉一个地址。这些轿夫都是“省城通”,偌大一个成都,不管哪条街哪个巷,只要有街名巷名,他们没有找不到的。牟师爷要问的是省城北门的一条背街,轿夫果然知晓。
    牟师爷说他到那里一户人家去拜会一个朋友,让轿夫将他送至街口,然后轿子停在街口等候,不必随他到那家门口。待事情办完,他原轿原路返回,愿出双倍的脚力钱。
    轿夫自然愿得双倍轿费,说他乐意等候。牟师爷下轿步行,个人去了那地方。
    到了那里一问,果然有这样一个地址,有那样一户店家。进门,说了一番话,也果然有人接待。
    原来这是他那次在富顺“金田寺”,义救的那位自称“李先生”的陕西会党领袖朱复明留给他的。两人后来在富顺县城“福东来客店”再见,临别时,“李先生”说,他在省城成都北门外在一处落脚点,万一今后牟师爷到了省城,有事相求,可来此处找一位罗先生。只要说明是“李先生”的朋友,再提及在富顺“金田寺”这层关系,有什么事,只要说出来,自会有人相助。
    这个地点,像是个货栈,一楼一底的瓦房,屋后有一个院子,堆着些货,也有骡马等牲口。牟师爷寻进门时,那位姓罗的先生,正在柜台后边,同一个青年后生下象棋。
    牟师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罗的先生,那人抬眼打量牟师爷,是那种深沉含蓄,又带点警惕的目光。牟师爷走江湖“跑江湖”时,也是遇到过这种人。那位在川黔边界鸡巴小店里碰到,并忠告他回县城当“讼棍”的贵州客,初见人时就是这种目光。牟师爷仅凭这目光就立时断定,对方是有些来历也会有些“道法”的人。
    牟师爷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从自流井来的,姓牟,在自流井王家当师爷,是一位“李先生”让他来这里的,想打听李先生在不在省城。
    对方一听,立马改变了态度,连说:“稀客,原是自流井的牟先生,稀客,稀客。”赶忙招呼于内室厅堂落座,又敬烟献茶,客气一番。才说,李先生前些日子回了陕西,怕最近一阵,尤其是年前不会来这里。
    不过,看牟师爷微露失望之色,又转口说道,虽说“李先生”不在,但不碍事。牟先生既然找到这里来了,是有事要办,还是随便来省城闲耍。说如果是闲耍,食宿皆可由他这里安排。再找个把人陪他四处走走,好耍有趣的地方,都可以去走走看看。若是有事要办,也尽可以给他讲无妨。又说是“李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了,若是自流井“王三畏堂”尤其是牟先生来此有事要办,须当成自家的事,全力办之。
    牟师爷一听,遂完全放心,沉吟一会,才说:“此番来省,确实是要办一件紧要事,今日来到这里,也确想寻求李先生,或是李先生的朋友帮个忙,助一臂之力。”
    罗先生说:“既然如此,牟先生但说无妨,不必客气,我等当尽力相助。”
    牟师爷就问:“不知罗先生可否为我等绑一个人?就在这省城,若是人手不够,我那边还可找来三两个帮手。至于费用,罗先生不必担心,可报一个数,一切由王家承担。”
    牟师爷看见对方眉头略微扬了扬,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沉稳之色。沉吟片刻,罗先生才说:
    “一般来说,我等不做这类绑票勾当,不过,今日是牟先生相求,又是第一次打交道,倒是可再作商议!”
    罗师爷口里不说,他这时心里想的是,这些自流井盐商及手下师爷也真是奇怪,好端端生意不做,怎么去干此等绑票拉肥猪的勾当?不过,稍停,其口里又问道:
    “不知牟先生所要绑之人是何等人物?”
    牟师爷看出他的意思,就说:“实不相瞒,我等所要绑之人,乃省城一官家子弟。”
    看罗先生沉静平静的脸上似乎没有更多反应,牟师爷才进一步解释道:
    “也不怪我等多事。实在是当今官府人等欺人太甚。我东家水厘局一案入狱,押在县狱卡房。这省城臬台高泽仁儿子高洋欠了赌债,高大人借此向我等索要两万两银子,否则要将东家朗翁解犯进省,实为敲诈。我等不得已出此下策,绑了高公子,好与对方讨价,让其取消成命。”
    “原来如此。”罗先生释然说,“这等贪官,是该吃点苦头才好。”自己略一思忖,望牟师爷说:“牟先生可两天之后,仍来这里听回话。有些细节地方,还须下来找兄弟伙做些商议再定。”
    两天后,牟师爷打轿再来此处,果然得了回音。罗先生对他答复说,此事可为,但最好须找两三个能干的帮手,至于费用银子,该兄弟伙既是牟先生之事,哪怕回报金田寺抢救“李先生”之恩,也是应当做的,故所以分文不取。
    牟师爷赶忙说,帮手我那里找三两个人容易。又说,事成之后,送手下兄弟一点茶水费,也是应该的。
    得到肯定答复,牟师爷心中有了底,今晚与“孙跛子”、文子庶商议起来,心里就踏实得多。
    议事时,文子庶首先介绍了这几天,接连几次与张管家谈判的情形。说是银子的事,到了一万八千两,对方就不肯再作松动,似乎这就是底价。张管家还带威胁地说,眼下年关将近,最好赶在衙门封印前办妥此事,否则王朗云若是真正解犯进省,单是这个封印期,他起码会在省大狱中多呆一个多月。也就是说,这个年节,他肯定会在狱中过年了。
    文子庶说毕,“孙跛子”首先表明了态度,说:“高大人和高家怕是被那一万八千两银子弄花了眼睛,已是分不清南北东西。如此看,再说也无益。是该设点法子让高家清醒清醒,牟师爷,你说是不是?”
    牟师爷点点头,说:“正是。高家财迷心窍,已经听不进除银子之外的任何东西,是该打整打整。”
    文子庶已知孙、牟两人,其实已寻着了对付高泽仁的手段,才有此番话语出来。也就顺风扯篷,表示说确实该另寻对策。”
    “孙跛子”吸了阵烟,个人在那里含云吐雾,看着淡蓝烟雾缓缓升起飘散,开口说:“我想,还是该在高公子身上打主意。”
    牟师爷说:“孙先生此议不错,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高洋那孙子,正是这个系铃人。须先从这衙内下手。”
    “孙跛子”又望牟师爷道:“这几天想必对省城的一些所在,已经有所了解,倒不知何处可以下手?牟兄又打算以何等人物出手?”
    牟师爷想了想说,这下手之地与下手之人,倒须慎重考虑,毕竟这是省城,不比州界地界。他喝下口茶,丢了一颗枣在嘴嚼了一阵,才向文子庶和“孙跛子”,说了这几日来,他认真考虑过的两套方案:一是让“二莽娃”回富顺叙州府走一趟,找“何老三”带几位兄弟来省城做它。二是利用“李先生”那层关系,就近找一帮人来做。
    牟师爷又对孙、文两人讲了他两次赴北门那货栈,联系见到罗先生的情形,以及罗先生已一并承应相助的经过。最后,让“孙跛子”和文子庶一起来出主意,到底选哪帮人等来行事为好。
    正如牟师爷所料,孙、文两人都说选“李先生”那边的人出手为好。,一是再回叙州找何老三,一来一去,又是许多天时辰,二是何老三以及手下那些人,不一定熟悉省城地面,办起事来,难于得心应手。“李先生”那边,人马就在省城,轻车熟路,行事把握更大。
    事情就这样定了。让牟师爷第二天,再去北门货栈见罗先生,正式将此事托付,并商议行事细节。
    至于文子庶,“孙跛子”则交待说,第二天仍须去高公馆约见那位张管家,就说这里已初步答应了,出一万八千两银子,免王朗云“解犯进省”之累。不过,一万八千两银子不是小数,须回自流井向王家现今的当家人回报,由其最后拍板定夺。同时,这笔大额银子,也要从自流井总账房那里,将银票开过来。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五六天,多则或是七八天光景,让高家稍作等待之。
    自然,这都是拖延时日的“缓兵之计”。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9、省城“斗鸡楼”的神秘来客
    在省城著名的“青羊宫”附近,当年有一处热闹所在,坊间俗名“斗鸡楼”,是一处省城知名的娱乐场所。此“斗鸡楼”,原是一个楼台式的古建筑,最早建于明洪武年间,早先仅是供民众游乐休闲的一个去处,喝茶、听书、唱戏、杂耍之类。因邻近“青羊宫”,每到年关,或“庙会”、“花会”时格外热闹。
    到了明末张献忠屠川,此楼阁亦毁于战火。到本朝乾隆盛世,世人集资重建,并稍有扩大,就成了现今“斗鸡楼”的格局。
    所谓“斗鸡楼”,这里开始亦真是斗过鸡,且因此闻名省城内外,故有其名。“斗鸡”原本是民间的一项简单低档的民俗娱乐活动,开始不大为人瞩目。后来有人将之引入“斗鸡楼”这类正式场合,也不过是年关和举办庙会、花会时,一些人赶赶热闹,凑个趣味,找点乐子,玩玩而已。
    不想,到后来竟发展成了一种赌博行当,参与的人也多了,且有了固定场所。这“斗鸡楼”就成了省城名声最响亮的一处斗鸡赌博场所。
    原来这楼阁是有阁名的,后来斗鸡规模越来越大,知名度也越来越高,老百姓干脆将此阁,以“斗鸡楼”呼之。渐渐,原先的楼阁名反而被人弃之乃至遗忘。这“斗鸡楼”就成了正式阁名,也成了省城一景。
    不过,自清咸丰年间起,“斗鸡”在省城地界上已渐不时兴,原因之一,是官方因其有碍风化世俗,突然对“斗鸡”赌博之举,予以明令禁止,还抓了一些人去坐牢。二是在省城世家子弟及豪商富室中,又从外省引进来一项别开生面的室内娱乐,其场面格局,输赢争斗,都与“斗鸡”极为类似,而却雅致得多,有趣得多。而且精彩性、刺激性,比“斗鸡”更强,这就是“斗蟋蟀”,又俗称“斗虫”。
    “斗蟋蟀”在中国久有传统,明代蒲松龄先生的《聊斋》中就有精彩篇章,流传人世。“斗虫”,不止在民间很有市场和影响力,就是在一些达官贵人,甚至皇族包括皇帝本人那里,为之入迷成瘾,甚至毁家败家者,也大有人在。
    当然,历朝历代“斗蟋蟀”之风盛行,主要还在京城及江南的江浙一带。何耶?原来勇猛善斗的蟋蟀,多是江浙一带所产,尤其是“扬州蟋蟀”,为天下上品极品。常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江浙一带“斗蟋蟀”之风盛行,成了当地世家子弟第一所好,也成了民间一些市民的衣食所在。
    川内“斗蟋蟀”之风兴起,是近10来年的事。主要是“太平天国”战事兴起,江南地区尤其江浙一带战祸尤烈,当地一些富室人家,纷起避难,一些苏浙籍人士就此入川定居,多盘垣在省城一带。由此,江浙盛行的“斗蟋蟀”风气,也就随同有名的“苏州评书”、“扬州妓女”等文化现象,一并带来省城,并逐渐受到川人的喜爱吹捧以至成了时髦。捉蟋蟀、养蟋蟀、买蟋蟀,成了省城纨绔子弟的日常爱好和兴趣所在。
    省城原有著名的“斗鸡楼”,就成了新兴起的时尚“斗蟋蟀”的主要场所。
    一般来讲,蟋蟀这种特殊小虫,有“早虫”与“晚虫”之分,所谓“早虫”,是农历六七月间捕捉来的蟋蟀,又称“夏虫”;“晚虫”,则是入秋重阳之后时节才捕捉来的,又称“秋虫”。所以古语有称:“菊花黄,斗虫忙。”对养蟋蟀、斗蟋蟀的专业人士来讲,“晚虫”无论是个头,还是凶猛劲,都比“早虫”为佳。
    故所以,从重阳之后,一直到年节,就是一年中斗蟋蟀的最佳时节。因为这时上阵相斗的,都是凶猛狠斗的“秋虫”。这种蟋蟀相斗起来,往往拼斗很多个回合,凶狠无比,耐久力又强,颇具观赏性。
    川内“斗蟋蟀”之风,既然是从江浙扬州一带传进来的,也就带有扬州那些地方“斗蟋蟀”的一些风气习俗。其主要就是,除在城市繁华热闹之地,由主家坐庄,于固定地点场所开盘相斗外,还时兴“跑码头”,各家携蟋蟀于各地流动搏斗,以赌输赢。
    由此,成都及周边各县各镇,主要的水陆码头,都有斗蟋蟀的场所,以及以此为业,靠此谋生的人。正由于这种流动性很强的“跑码头”,才让“斗蟋蟀”这番带很强赌博性的民间娱乐活动,更加充满悬念和波折,也更具刺激性、观赏性。因为如江湖武艺流派一样,各个地方,各个码头,不仅是高手如林,各具特色,而且经常是藏龙卧虎,变化万千,强中更有强中手,胜负难于意料。
    当然,其时最大也最有名的“斗蟋蟀”之地,正在这省城的“斗鸡场”。省城周边州县、码头,以至重庆,甚至远至武昌、九江、镇江、扬州等地的“斗蟋蟀”名家,都经常来此出没。无论知名度还是人气,都是盛极一时。
    就在牟师爷与“孙跛子”、文子庶商议的三天后,省城“斗鸡楼”就来了一位不平常的客人。这人30多岁,绵州一带口音,富家子弟打扮,举止穿着都不俗,带着一个跟班,轿子进出。
    这人第一天没啥动静,只是走走瞧瞧,这张桌子看看,那处人圈子里望望,既没下注,更没自己带宝物来参与。
    到了第二天,这人打轿来的时候,身后的跟班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外层用红丝锦包装的木匣子,内行人一看,既知道此人今日带来了“宝物”——预备参斗的极品蟋蟀。众人不免对之另眼相看,一些常来此处混时混事,也混赏钱银子的闲人混混,都纷纷过来迎候跟随,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更有好事者,更是过来怂恿撺掇,让其到某桌参斗下注,或是建议找哪位知名主儿一斗。
    哪知,这位神秘客人却笑笑不语,似是另有主意。稍倾,他径直找到这“斗鸡楼”的主家,说,他是广汉那边上码头过来的,今日带来了一只“上品虫子”,想借此方宝地设一擂台,与省城各斗蟋蟀名家高手一试高下,投钱打擂。以200两银子一盘作底价,多投不限,上不封顶。敢下注几千至上万银子的擂手,他也奉陪,盘盘过现。至于店主庄家该抽的头,按省城时下数额照算。
    该店家一听,大喜。原因是此种打擂斗虫法,省城是多年不见了。主要是省城斗蟋蟀高手如林,无人敢设擂台当擂主,因为弄不好擂主可能败家。如今有人公然敢来此设擂,将为“斗鸡楼”带来巨大人气不说,单是每盘斗局庄家的抽头就是相当可观。足可让自己今年过一个“肥年”了。
    楼主自是满口答应,当即设擂。消息传开,全场轰动,至下午时分,不仅“斗鸡楼”里外,连整个省城娱乐界,纨绔子弟之间,也是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越传越远,也越传越神。从省城各处,赶过来看热闹,看稀奇的人,络绎不绝。
    当日擂台。开设在“斗鸡楼”二楼的一间大堂子里。这位神秘男子,作为擂主,坐了上首,其跟班捧着那个红锦海绵木匣子,随伺左侧。楼主庄家,找了个懂行的长者作主持人,等于充作断输赢的“裁判”角色。
    擂台设毕,自然早有人跃跃欲试。当日上午,共打了两擂。挑战打擂者,都是报着试一试,玩一玩,小试锋芒的心理,下注不高。一局是起坎数200两现银,另一局翻了一番,400两银子。以省城斗蟋蟀的标准来说,赌注只能算中等偏下。
    既然有人打擂,擂主当然亮相。打擂者的蟋蟀已经放入斗盆,是一只外形剽悍的大个头“秋虫”。这边,只见跟班凑近端坐上首的神秘擂主,恭顺问道:
    “爷,出左还是出右?”
    那男子微微一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对方的“战将”,说:“杀鸡焉用牛刀,左右皆不用,以等外之品应之,足够了。”
    跟班会意,打开匣子,匣子里面又分几格,每格装有另外一个更精致的海绵木小匣子,内行人知道,真正的“宝物”蟋蟀,正是装在这种特制的海绵木匣子中。跟班从最外层取出一匣,打开将其虫子小心放入斗盆之中。
    众人抬眼一看,那蟋蟀长相似觉平常,个头中等,不剽悍也不带凶相,平平常常一只“斗虫”而已,看不出有哪种特别之处,心想,这种“斗虫”,也敢用来摆擂?
    没想,当主持人一声令下,撤去斗盆中间将双方“斗虫”暂时阻隔的档栅,那只看似平常的“斗虫”,竟是不惧对手体大剽悍,而是猛扑上去,即行恶斗。虽然体形个头上不占上风,但其斗劲凶狠,气势压人。只斗上三两回合,输赢立见,打擂者那只看似凶猛剽悍的蟋蟀头部受伤败下阵来。
    围观者一阵喝彩。接下来,第二个打擂者上阵,下注翻了一倍,400两银子。擂主没换“斗虫”,仍是那只貌似平常的蟋蟀上阵,续斗第二个挑战者。
    这次虽赌注翻番,打擂者上阵的也是算得上档次的“斗虫”。然而,场面也是波澜不惊,没多大功夫,几个回合下来,打擂的“斗虫”再次惜败。
    午饭后,双方稍作歇息,不久,再次开擂。当日下午,一共斗了三场,赌注是两个200两,一个400两,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打擂者,意图自然也是小试身手。不过,结果却是一样,均是一一败北,毫无悬念。
    看天气不早,做擂主的那位神秘客人,望店主庄家及主持人,抱拳致意,说声:
    “各位抱歉,在下今日献丑了。设擂暂到此处为止,明日再会。”
    说罢,让跟班收拾起红锦丝匣,以及赢到手的银子、银票,匆匆而去。临出门,其告诉楼主及众人说,将在这省城“斗鸡楼”连设擂三天,规矩照旧,如有意来此打擂者,明后日请早。
    说完,带跟班出门打轿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20: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10、精彩“斗虫”场面让高公子如痴如醉
    一天之内,设擂台斗蟋蟀,连赢5场,无一失手。这在省城“斗鸡楼”开局“斗虫”以来,是从未有过的事。一时,省城里外轰动,消息传遍坊间。
    当日,高洋应朋友之邀,在“满城”南边一处新开的堂子吃“花酒”。一帮狐朋狗友吃得很尽兴,很晚才收局而散。直到快散局时,才听一位匆匆赶来的朋友,说起今日“斗鸡楼”设擂“斗虫”,以及那位神秘来客打遍省城无敌手的情形。听罢,高洋不禁大为动心。又深为失悔自己今日不在现场,错失如此良机。
    高洋好“斗虫”,在圈子中是有名的。当晚,他心痒难熬,一直盼着早点天亮,好赶去“斗鸡楼”观看热闹。
    第二天,那位神秘的广汉男子果然又来,跟随伺候的仍是那名手捧红锦匣子的跟班。
    这天,“斗鸡楼”还未开场,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从省城各处赶来看热闹的,也有带了自己的精品虫子,想参与打擂一试的,或是想来买码下注的,各色人等,挤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高衙内”带着随身跟班,与一班好事朋友,是早早就赶来了,为的是挤在前面,占个好位置。
    然而,等他一行赶到“斗鸡楼”,已经里外是人,哪里还有好座位可占?好在其中一个混混与庄家极熟,挤上前介绍说这是高臬台的公子高洋。庄家在“斗鸡楼”这种开擂设赌的行当,正受臬台衙门严格管制。听说是臬台高大人的公子驾到,发话出来,生死给前排安排了三两个好位置给高洋及几个朋友。
    今日报名上场打擂者,还有是省城周边州县码头来的,都有些背景和来历。有好几位,还都是省城里内知名的“斗虫”高手,连高洋这些纨绔子弟都认识知晓。也是这“斗鸡楼”的常客。
    第一位上台打擂的,是成都南门一带颇有名气“郭二爷”。此公是世家子弟出身,还学过一点丹青笔墨,没事时画几笔花草虫鱼,写几笔“板桥体”的书法,也还像眉像样,在一帮世家子弟中,也还算得上一个人物。可惜,自“斗虫”之风传到省城后,这个“郭二爷”就迷上了,而且上了瘾,每日里,找虫、养虫、画虫、斗虫,就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且不惜花银子破财。如此,在省城,这位郭二爷就得了个“蟋蟀二爷”的雅号,也因之出名。
    听说“斗鸡楼”摆擂台“斗虫”打擂,“蟋蟀二爷”怎耐得住寂寞?今日,此公爷一早就有备而来,报上了台打擂的第一名。而且将下注银子,一下子提高到一千两,让众人吃惊不小。
    围观看客中,多有认识的,见“郭二爷”登台,众人不免议论,说:“‘蟋蟀二爷’都上阵了,此番必有一场好斗!”
    又有人说:“昨日都是闹起耍的,今日上阵打擂的,才是高手。”
    这些话,那广汉客人想必也听到了,却面无表情,沉稳着不发一言。
    “蟋蟀二爷”走上擂台,全场鸦雀无声。只见双方略为施礼,那广汉客人谦让他,先做了个手势说声:“哥子,请。”
    “郭二爷”也不客气,从跟班捧着的一个也是锦丝面子,海绵木做的小匣中,小心拎出一只蟋蟀来。
    此虫个头不是特别大,样子也不太凶狠。可是内行人看得出来,若仔细观察之,其前脚粗壮有力,既长且健,张开来,像两把巨钳,攻击起对手来,彼此相拼,只怕会胜多败少。
    看客中有人发出惊叹声。此刻,广汉客人的跟班,低声请示道:
    “爷,出左还是出右?”
    广汉男子微微看了“郭二爷”放斗盆中那只斗虫,似在张牙舞爪,等候一搏。略一思索,说:“出左。”
    跟班会意,打开手中锦盒,拿出左边那只小匣,递过去。那汉子接过小匣子,打开来,拎出一只蟋蟀,望其头顶上吹出一口气,缓缓放入斗盆中。
    一细看那只斗虫,周围看客中,有人立即发出惊叹之声:
    “老天爷,是只‘白子’!”
    “天哪!这省城地界上,多年不见真正的‘白子’斗虫了!”
    原来,“斗虫”界的内行都知道,这种唤做“白子”的蟋蟀,可谓天下蟋蟀“极品中的极品”,世所罕见。
    所谓“白子”,是圈内和坊间通俗叫法,是指一种其脑门上有一团呈菊花状头脑线的特殊蟋蟀品种,极为稀少。这种“白子”蟋蟀,体态威武,锋芒毕露不说,斗起来更是凶狠无比,屡有绝招。对付一般的“斗虫”,往往扑将过去,只一嘴,对手即败。
    据一些见多识广的老人说,前朝天下斗蟋蟀之风大盛时,皇室人家乃至皇上,都喜好“斗虫”。若是有人寻到“白子”,进贡给皇宫,可立马得重赏,有的甚至可因此做官,可见“白子”之为贵。
    今日“白子”登场,可谓“惊艳亮相”。当然,“郭二爷”也是有备而来,并不怯阵。他沉稳如常,缓缓用手中的芡草,细心芡拨着已放入盆中的蟋蟀,刺激其性子,准备恶斗。此刻,他心里想的是,管他“白子”、“青子”,斗得赢的才是“王子”。
    作为“蟋蟀二爷”,其经验老道不说,他也听有些老前辈的人说过,有的上品乃至极品的“白子”、“青子”,也是徒有虚名,中看不中用。真正在斗场上,被名不见经传的杂品蟋蟀打败的事,也不是没有。
    再看那位广汉斗客,此时也相当沉静,并不在乎周围的议论评说。也不看“郭二爷”,只是用手中芡草,时不时拨弄一下,已放入斗盆的那只“白子”,脸上显露出来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
    眼见斗前双方的准备功夫已到,主持人一声号令:“开闸!”
    旁边即有人抽起斗盆中间档栅,两只斗虫即面对面相望,彼此虎视眈眈一小会,似在打量对手,寻找攻击点。
    如此僵持一阵,郭二爷那只斗虫,突然抢先发动攻击。只见它迎头猛冲,张开两只巨钳,向对方咬去。此招数,在“斗虫”内行人那里,称之为“当门正夹”,在斗蟋蟀中,是一种很霸道,很凶狠见效的战法。常仅对手猝不及防,陷于被动,甚至就此落败告输。
    没想,广汉斗客的“白子”似有所防,将头一偏,轻轻躲过那致命一夹,反过来张嘴咬住对方,而且一咬就不松口。两只斗虫就此纠缠起来,拼死抵住对手,不得半点进退。
    周围看客顿时喝起彩来,一片叫好之声。
    两只斗虫,僵持了好一阵,才放开对方。这第一回合下来,似是不分胜负。其实,“郭二爷”那只蟋蟀,已是负伤在身,被对方狠咬一口,失了先手,只是外人看不出来而已。“郭二爷”自己却心里明白,脸上不免显出焦虑,乃至预感此番再斗下去,凶多吉少。
    果然,僵持一阵,两只虫子开钳再斗。这次,是“白子”先出手。只见其闪电般猛冲过去,一方面躲过对方那已张开的巨钳,另一方面则开钳攻击对方。此番攻击点,不在对方的头部,而是对方的防范较弱的腿部,而且来势凶猛。只一钳,便将对手的大腿给下了。“郭二爷”那只斗虫,顿成跛腿,无力再战。
    一场赌注达1000两银子的斗局,只两个回合就见分晓。“蟋蟀二爷”满脸沮丧,拱手告负,周围看客连声喝彩:
    “‘白子’到底是‘白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如此斗虫,打遍天下无敌手!”
    广汉斗客对此似乎见怪不惊,仍是一言不发。只不过,不经意间,往正被如此刺激场面而弄得惊呼狂叫的高洋几个人那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20: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11、“高衙内”入套被绑票
    当天,一共有6个斗客上场打擂,赌注多少不等。最多的是一位华阳斗客。
    此人也是省城里外有名的斗蟋蟀行家,资历名声比“蟋蟀二爷”还更胜一筹。他今日慕名而来,带来的斗虫是极品蟋蟀之一的“青子”。下注赌资是2000两银子。
    所谓“青子”,是指此类蟋蟀,其额头上有一片青丝盘绕,故名“青子”。“青子”平时也很少见,一般来说,捕捉到“青子”后,要悉心喂养伺候,比如,吃食是新鲜螃蟹肉,和栗子之类,喝的水是每天清晨去荷塘中,取荷叶片上的露水等等。长成养足的“青子”,在斗场上,自是凶猛强悍,机灵善斗,其厉害和取胜成功率,有时不输于“白子”。所以这位华阳斗客,敢来此“斗鸡楼”打擂。
    见华阳打擂上场的是一只“青子”,开斗前,广汉擂主的那个在跟班照例问:
    “爷,出左还是出右?”
    没想,广汉斗客略一思索,破例说了声:“出右。”
    于是,只见跟班打开红锦丝盒,从右边拿出一小匣子,递给主人。那广汉客人小心取出一只斗虫,也是照旧往蟋蟀头顶上,缓缓吹了一口气,再放入斗盆中。
    众人举眼望去,内行者立即叫道:“我的天老爷,也是‘青子’!”
    有人又说:“今天有好戏看了,‘青子’斗‘青子’,是一场正宗的‘青子大战’。有看头!”
    接下来,人们见识了一场真正的“青子大战”,双方对阵的,都是正宗的上品“青子”,自然是好一场恶斗。不过,两只“青子”斗虫,彼此大战十多个回合,才终于分出胜负。结果不出众人所料,自然广汉擂主的那只看上去个头稍小,斗势却更灵活多变的“青子”获胜,赢下那2000两银子。
    最精彩刺激的场面,出现在最后一回合。广汉斗客那只“青子”,一口咬住对手“青子”不放。华阳斗客那只“青子”也回咬。两只斗虫死拼一起,都不肯松口。拼了好长时间,直到对华阳斗客“青子”被咬处开始冒浆。
    自此,广汉擂主的摆擂,再无对手。此后,虽仍有人上台打擂,但那都是小打小闹,玩玩而已,凑个热闹,助助兴而已。偌大一个“斗鸡楼”,几百慕名前来的斗虫专家,内行和看热闹者,再无真正敢上台打擂的人。
    老实说,这番较量设擂,是“斗鸡楼”多年不见的一次盛举。不仅震慑了在场看闹热的人,也震撼了省城一帮闲来无事,一天到晚到处寻求热闹刺激,到处找乐子的纨绔子弟。高洋“高衙内”正在其中,而且是最为之入迷倾倒的一个。
    每场打擂“斗虫”,高洋等都在旁场边拍手打掌,狂呼大叫一阵方罢。遇到特别精彩激烈的地方,他等有时屏神静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有时又捶胸顿足,狂喜不休,一副痴迷不已,神魂颠倒的“虫迷”样子。
    对那位神秘的广汉斗客,几个人更是将他奉若神明,敬仰不已。
    就在当天,擂台结束之后,广汉斗客正带跟班欲打轿而去之时,高洋就迫不及待地叫同伙跟上来,欲邀广汉斗客喝酒吃茶,有心结识一番。
    哪知,广汉客人并不买账。他抬眼认真盯着这位“高衙内”看了一眼,神情冷淡地答复说,今日还得赶所住客店,有什么事,可明日待三天擂台打完再说。
    高洋怏怏地望着广汉斗客远去的轿子,颇觉不爽,又无可奈何。
    第三天的打擂,场面竟是有些冷清,几乎无人敢于应招。只是上午有两名外地码头来的斗客,属于分不清路数那种“乡下财主”,各带一只杂牌斗虫,草草上阵一试。在一众看客的哄笑声中,均是不到两个回合即败,毫无看点。
    就此,围着的看客也失了兴致,先后散了不少。午饭过后,场面也不见起色。直到下午三时左右,见再无人打擂,主持人就宣布此番打擂就此提前结束。围观者各自散去。
    然而,高洋及两个同伴却没有散,而是一直跟在“广汉斗客”身后,说是要请对方去茶楼喝茶。又恭恭敬敬地望那汉子说,自己想投身其名下,他想拜其为师,学点“养虫斗虫”、“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本事。
    旁边那两个高洋的混混朋友立马带点炫耀地对“广汉斗客”介绍说:
    “这位是当今省城臬台高大人的公子高洋。”
    那广汉客人哈哈一笑,有些打趣地回应说:
    “这养虫斗虫本事,里面学问深得很。怕不是公子这样的人可以轻易学得会的。”
    高洋碰了一鼻子灰,并不死心,继续向对方纠缠着说:
    “那先生可否将手中的斗虫转让?既须两只一起转让舍不得,哪怕其中‘白子’、‘青子’任意转让一只也可。价钱的事情好说,只要先生肯出手。”
    这一说,广汉客人似有些心动了,稍有思索,望高洋说:
    “此刻尚另外有约,不便在这里多谈。若高公子真是有心,可在一个时辰之后,来北门码头边上的‘临江茶楼’会我,见面再谈。”
    说罢,匆匆打轿而去。
    高洋见转让“斗虫”一事有望,自是满心欢喜。
    一个时辰后,他在两朋友陪同下,来到北门码头,果然找到了那家临江茶楼。这“临江茶楼”,是个老式茶馆,门面已是很旧,店堂也不甚宽广,陈设之类上不了档次,属省城的大众茶铺之类。不过,地处码头这种热闹所在,生意也是不错。
    高洋在临江边的靠窗处,要了三碗花茶,又叫来一点瓜子吃食,坐下来耐心等候。等候好一阵,不见人影。一直到傍晚时分,先前跟随广汉斗客的那个跟班走进茶楼,将高洋唤至一边,说主人在另一处地方等他,请随我一起去。
    高洋不知是计,也没有与同来的两个朋友商议或打招呼,就随那位跟班出了茶楼。一去就涉无音讯,再没有转来。
    随高洋同来的两个朋友,也都是未经过事,也没有大见过世面的混混之类。高洋走后,仍呆头呆脑,坐在那里喝茶等候。一直到晚饭已过,天色黑尽,两人仍饿着肚子傻等。
    两人喝着茶水左等右等,直到把那碗浓茶喝成了白开水,也直到临近二更天,茶楼将要关门时候,两人才觉不对,商议之下,决定起身回城。
    不过,两个混混,也没去高家过问或报信,而是径直各自回家。两天后,高家的人找上门来,两人方知高洋“失踪”,可能遭了“绑票”。
    当晚,高洋没有回家。高家的人也不特别在意。这位高公子过去也有夜不归家,留宿他处的情形。比如,有时醉了酒,就留宿醉酒那侬有,有时,在哪家堂子玩高兴了,兴之所致,干脆夜宿堂子里。当然,这些都是偶尔为之,而且,第二天一早,一定会归家报平安。
    这天,高家上下,也以为可能是如此情形,并不太着急,也没派人外出找寻。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20: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12、高臬台终于变了口风
    哪知到了第二天,高洋仍是不见踪影,至午饭时刻,高家的人,尤其是三姨太,才有些着慌。三姨太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慌忙安排张管家,派出家人四处打问寻找。一面又派人赶快赴臬台衙门通知高泽仁,说是高洋不见了,让其赶快归家,商议办法。
    下午情况越来越明朗,高洋肯定出了意外。此时,高泽仁已经推托了衙门各事,赶了回来。各处寻找家人,也陆续归来报信,说是省城各处高洋原先爱去的茶馆、酒楼、书场、赌场,乃至烟花堂子之类所在,都是踪影全无。
    后来,有一位家人回来带来确切消息说,前天和昨天,连续两天,高洋与一众朋友,都在青羊宫那边的“斗鸡楼”看“斗虫”打擂。昨日下午,“擂台”打完,高洋在两个朋友陪同下,去了北门码头处的“临江茶楼”,说是去会那个广汉上码头来的擂主,商议拜师和“斗虫”转让事宜。自此再无消息。
    高泽仁一听,心里当即生出一种不祥之感。以他的阅历和多年在衙门办案的经验来看,高洋十有八九,遭人设局入套,被绑票了。不过,想是这样想,他没有声张,而是赶紧安排得力人等,赶赴北门码头“临江茶楼”一带寻找调查。
    三姨太这时已经闹翻了天,个人从内室哭闹到厅堂,又从厅堂哭闹到内室,以至再闹到高泽仁的书房。又是呼天抢地,又是骂人泄恨。所骂之人,从丫环、仆佣,一直到管家,大太太、二太太,甚至高泽仁那里,都骂了个遍。唯独不骂她自己和不争气的儿子高洋。整个高公馆,一时乱相纷呈,鸡犬不宁。
    高泽仁心里焦躁,也没法不让三姨太哭闹。毕竟,她是高洋的生母,而高家也仅有高洋这个独苗苗。
    吃晚饭时刻,事情终于明朗起来。一是去“临江茶楼”及北门码头一带寻找的家人,回来报告说,高洋昨日晚饭前,确与二个朋友在此吃茶,似乎在等候什么人。茶楼老板及茶倌都说,大约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有一个跟班模样的人,将高洋叫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话,之后,高洋就跟这人出茶楼匆匆而去,再也没转回来。那两个与高洋同来的年轻人,直坐在夜里茶楼关门才离去。
    那家人还说,他等又找周围的商家小贩,以及轿夫人等打问过。有人说是看见一个公子哥儿打扮的人,随一个跟班出茶楼后,在茶楼不远的地方,坐一乘事先等候的轿子离去的。这轿子,不像是街头供人乘坐的客轿,平时没在这一带见过。
    高泽仁一听,更相信儿子高洋是遭到一伙不明身份者的精心设局绑票,绑票意图不详。
    这时,已到开晚饭时刻,门房突然神色紧张跑进来报告说,刚才,有人在门厅处,有人匆匆丢下一个无名帖子,即转身离去。等门房的人回过神来,赶出门打望,丢帖子的人已走远,昏暗路灯光影下,只看见一个背影。
    门房回身拾起一看,是无名帖子,其套子外面,写有“高泽仁大人亲启”字样。联想到高洋失踪一事,门房疑其有关,赶紧送到上房来了。
    此时,高泽仁已是心中有数,打开一看,果真是个无头帖子。文字不多,字迹马虎,帖子内容很简单,话说得直截了当。说是高洋正在他等手中,眼下一切安好,决不会加害于他。不过想借此与高洋以及高大人交个朋友而已。他等也不想为难高大人,盼高大人自个好生反思反思,最近有什么事办得不太妥当,坏了江湖规矩。那就请高大人知错就改,收回成命。此番事情过了,大家仍是朋友。公子高洋将平安返家,决不食言。高大人何作何为,我等仔细看着,了若指掌。盼高大人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云云。
    高泽仁读罢此事,陷入沉思。他晚饭也没心思吃,个人关门在书房里独自思索良久。过了好一阵,高泽仁从书房出来,给管家说了声:“我到衙门有点事,公馆里你多照料着。”就出门打轿去了臬台衙门。
    进了衙门,让手下人送来茶水、烟具、火盆等物品,一切安排妥当,高泽仁吩咐一句:“请赵师爷来。”
    没多大功夫,赵师爷匆匆赶到。臬台大人夜间突临衙门视事,这是相当少见的,赵师爷料定是出了什么急事、大事。又看高泽仁铁青的脸色和阴郁目光,更猜想事情肯定很为严重。
    待赵师爷落座,吩咐给赵师爷用茶,跟班关门退出后,高泽仁也不说话,只拿出那封无名帖子让赵师爷过目。
    赵师爷匆匆一阅,吃了一惊。说:“公子被人绑了票?”
    高泽仁不说话,只沉默地点点头。
    现任臬台大人的儿子在省城地界上,而且是臬台眼皮子底下被人绑票,这简直就是天大奇闻!要知道,臬台是一省司法行政最高长官,除维护地方治安,缉匪缉盗之外,握有全省捕人杀人之大权,什么人真正是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朝开国两百多年,在川省似乎是第一次,全国十八省,似乎也没听说过!赵师爷的吃惊正在这里。这等事公然会发生,不仅他赵师爷想不到,恐怕高大人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
    “赵师爷,你看这事可能是哪方人士所为?”高泽仁沉默一阵,终于发话说。
    “这个,”赵师爷略有迟疑,一时不方便回答,试探着说,“依老夫之见,此事不像一般劫匪捧客所为。劫匪捧客绑票,每每索要巨额赎金,是为钱财银子而来。这次绑公子的,既不索要赎金,也不威胁撕票之类,都不像普通劫匪捧客招数。故老夫断定,此次设计绑公子高洋的,是另有人等,另有所图。”
    高泽仁听罢没做声,仅微微点头,示意赵师爷说下去。
    “再从帖子的内容来看,似乎与大人近来的一桩举措有关。”赵师爷抬眼望了望高泽仁,似乎并无不快表示,就顺着思路说将下去,“大人近期不管于衙门事务也好,于公馆事务也好,照老夫看来,牵涉较大的,仅一桩事情。”
    赵师爷看着高泽仁的脸色,不像有什么变化,终于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那就是,大人打算将自流井水厘局涉案盐商王朗云等人,解犯进省。照老夫看来,这桩事情,恐怕触及到了王家势力,王家随之动作,因之才会有此番公子的出事。当然,这不过是老夫的一己之见,还望大人明察。”
    高泽仁再次点头,似是对之表示赞同。不过,他端起茶碗呷了口茶,心中仍似不解,发话说:
    “赵师爷,我在想,这王朗云的势力,一向在自流井及富顺县城一带,没听说其在省城有什么大的势力。况且,王朗云本人,被富顺知县陆玑拘押,关在县狱卡房已一月有余。若此事真是王家人等所为,这王朗云凭什么本事,来省城施行如此大的动作呢?”
    其实,这也是赵师爷的疑虑所在。王朗云有本事在自流井、富顺县城作案犯案,这不奇怪,那些地方,是他的势力所在,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可是,这是离自流井数百里之遥的成都,又是省垣所在,各种情形,都非一般州县可比。而王家敢于犯案,敢于对堂堂臬台大人公开叫板……如此说来,王朗云这类盐商巨头,其能量本事真是不容小觑,不可不防!
    想到这些,赵师爷缓缓说:
    “大人,这也正是老夫之所虑,按说呢,这王朗云势力所在,应在当地。不过呢,听说王朗云手下,多有一批师爷谋士人物,王朗云平时又喜结交江湖异人奇士,广纳豪杰。这些人等,若真要聚在一起,谋点什么不轨举动,倒是不可小视。”
    稍稍停了一下,赵师爷又说道:
    “据老夫分析,此番事情,虽说王朗云尚在狱中,但他手下那批师爷谋士之手段,令人防不胜防。这才是大人当为之深虑的。公子高洋此番出事的背景,应是与这些人有关。”
    听到赵师爷这一番话,高泽仁才猛然记起,不到十天前,曾收到一位孙姓访客的一封信。此人曾与现今已是陕西巡抚的刘蓉是故交,据说一起在曾国藩大帅门下做过幕客。刘蓉来成都就职骆中丞帐下时,此人曾来省城游历,在酒席上见过几次,小有交往。孙某那日来信谈到现今已达省城,想约见一面,隐约提及有事相托。
    其时,高泽仁不以为意,也小瞧此人,遂复信推托之。如今看来,高洋的出事,极可能与之有关,因为高泽仁曾隐约听说过,这位孙某,虽生性喜云游天下,不知为何因故,却经常留住自流井。既常在自流井,恐怕不会不与王家有些瓜葛。
    这样,那天孙某的来信,实在是在投石问路,或是巧妙示警。可惜自己浑然不觉其中机巧。
    这样一想,高泽仁终于下了决心。他思忖片刻,对赵师爷发话说:今晚两人所议之事,仅到你我之间为止,衙门里外其他人,不必知晓。
    赵师爷点头应道:“这个自然,大人不说这话,老夫亦知其间利害关系,决不可对其他人言听。”
    之后,高泽仁又吩嘱道,关于让自流井水厘局案犯“解犯进省”事,考虑年关将近,诸事尚多,年前暂不考虑,一切开年后再说。已拟就的公文,暂缓发出,文稿亦不必存档。
    赵师爷连忙说好。高泽仁思索一阵,又安排说,让赵师爷第二天设法向王家在省城的管事者带信,亲口告知臬台衙门的这番安排。只说,这事是高大人决定的。同时,向对方暗示,高大人从此不会再插手自流井水厘局一案。
    三天后,高洋高公子,被人雇专轿送回高公馆。周身果然毫发无损。脸上神情模样,也像没吃过什么苦头的样子。只是问他那几天的情形,他整死不说。进门后,三姨太扑过去,抱住高洋大哭不止,整个公馆终松了口气。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20: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二十三章
    县 狱 翻 船1、陆子宛京城来信传来好消息


    在省城将高泽仁收拾制服,让其放弃了将王朗云“解犯进省”并借机敲诈巨额银子的图谋,这一仗打得可谓大获全胜。牟师爷、文子庶这王家两大师爷高兴解气自不用说,就是“孙跛子”也为之略感得意。原因是,他以此着实教训了那个自恃位高权重,有些不念当初与刘蓉为友的旧情,不把他孙某放在眼里的“高大人”,让他多少明白了不管“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是须认真对待的。


    事毕之后,牟师爷、文子庶,拉上“孙跛子”,加上“二莽娃”、王成等几个有功家人,确实去九眼桥著名的“望江酒楼”包上一桌上等筵席。文子庶特地带上叙州府那边朋友赠送的几瓶好酒,一众人等,在那里快活了一整天,庆贺此番省城之行大捷收场。


    牟师爷等来省城,已经十来天了,挂记着家里的事,尤其是富顺县城王朗云那边的情形,决定带“二莽娃”先期回自流井。“孙跛子”四方云游惯了,今既已到了省城,就想趁年前这些日子,往川北一些地方走一走。比如,到罗江凭吊一番“庞统墓”,实地考察那三国时代著名的“落凤坡”风貌地形之类。“孙跛子”一直对当年刘备身边的两大军师诸葛亮和庞统其人其事深有兴趣。所到之处,凡有其遗址遗迹,必亲往考察凭吊一番。


    牟师爷离开省城前,专往北门那家货栈去过一次,拜谢罗先生。除带了一些土特产礼品外,还送去了两张各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罗先生仍是沉静地坐在货栈的柜台里,脸上神色,仍是安然稳重,不露声色。不过,提到“二莽娃”,竟破例夸了一句:


    “这后生娃子不错!”


    “二莽娃”在这次绑架“高衙内”的行动中,出了大力,且胆大心细,手法老道。细问之下,才知道当年随牟师爷一起跑过滩的,且同一起“盐枭”朋友交往甚深,不禁让人侧目相看。今日罗先生才有此说。


    “罗先生,”牟师爷稍作茶叙,即身边拿出银票,直言相告道,“这里是两张银票,各是一千两银子。其中一张请转交‘李先生’并致谢意。另一张是给罗先生和手下兄弟伙买点酒喝。特此致谢。”


    “牟师爷礼重了。”罗先生仍是平静沉稳如常,却是摆摆手说,“此举大可不必。说过了,此次所为,全是感于当初富顺金田寺,牟兄对李先生的仗义相救。这是李先生早就当面吩咐过的,说是凡自流井王家师爷牟先生所托,不管何等事情,定要鼎力相助,且分文不取。故此,先生的银票,一定不能收。”


    牟师爷哪里肯听,想了想说:“这番心意,不是我牟某的心意,而是我东家王四大人及王氏家族的心意,罗先生不收,东家反而会怪我牟某不会办事,回去不好向东家交代。故此,罗先生一定得收。”


    这一说,反而让罗先生为难起来。两人几经推托,推来推去,外人看着也不成体统,最后罗先生勉强将银票收下,一面说:“今后要是‘李先生’责怪起来,要将银票退回,我也只好找你牟先生退去。”


    牟师爷一笑,说:“今后是今后事,眼下你收起来就是了。李先生回来要怪,让他怪我牟某好了。”


    如此,牟师爷才满意而返。牟师爷本是打算第二天就与“二莽娃”一起动身回自流井的,让“孙跛子”个人去罗江一带访古。没料,回到新南门“王氏试馆”,才知情况有变。一进门,“二莽娃”就迎着他说:“三哥,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文师爷就让去北门货栈寻你!”


    看“二莽娃”脸上带点喜色,牟师爷正想问个究竟,“二莽娃”凑上来,低声说:“陆先生从京城传信回来了,有好消息!”


    进了正厅,果然文子庶正在等候,让他意外的是,连原说今日就走的“孙跛子”也在,都在等他。两人正喝茶叙谈。


    坐下来后,文子庶让小跟班长生送来茶水。待牟师爷稍作歇气,喝口茶,吸几口水烟,才将陆子宛的京城来信递给他,口里说道:


    “这是午饭前,由官家驿站,专送朝廷谕旨文书的一名武弁,顺道送的。是赴京城的陆先生写给四爷及当家人的长信,具体事宜,待师爷你看过信后再作商议。”


    看落款日期,陆子宛这封信写于几天前。仅几天功夫,这封密信就从万里之外的京城,传到了重重关山阻隔,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四川省城成都。在当年,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这件事,不说一般平民百姓,商绅人家,就是很多权高位重的官府人士都做不到。


    何故?原来,王朗云在京城吏部任职的族侄王开甲多方活动,又动用朝中重臣,当朝著名汉大臣大学士贾桢的关系,重金收买了官家驿站中,专送皇上谕旨,及朝廷紧急军情和要事800里快报的武弁,让这等人在传递官方谕旨和紧急公文的同时,夹带王家省城至京城的来往私函。当时官方驿站,分800里、600里、400里三个等级,表示日行里数。日行800里,即朝廷规定的最高等级。如此驿报,水陆并进,日夜兼程,从京师到四川省城成都,不出10可到。


    王家的私函,正是得了如此便利,有些时候,比官府的信息还要快,得之更早。送信的官差武弁,为多得王家外加的赏银,抵达省垣后,往往是先到南门“王氏试馆”投送了王家私函,领了赏银,再将该送的朝廷谕旨,官府文书之类,投到省督院或将军衙门。这正是王家往往能占得先手的原因。


    陆子宛的信写得较长,字迹有些时候又行草兼用,文墨功夫不够的牟师爷,读起来有些字认不十分明白,只能靠猜,或是干脆跳过。不过,大致意思,还是读明白了。概括起来一句话,就是四老爷王朗云犯下的这桩水厘局大案,经陆子宛在京城多方活动,如今上下关系终于打通,而且极可能是“通天”——直接由皇上发谕旨由川督结案。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牟师爷边看边心里思忖,怪不得进门进,包括“二莽娃”在内,“王氏试馆”上下人等,脸上都似乎带点喜色。连一向沉稳的文子庶,神情也比往常开朗一些。


    待牟师爷将那封长信草草看过,文子庶看看在一边抽烟闲耍的“孙跛子”,又看看牟师爷,才用商量口气说:“你回来之前,我已与孙先生简单商议过,眼下打算,自然是先将这封要信,送回自流井,已安排快马送信,即刻就走。第二呢,孙先生的意思,你和他两人也随即赶回自流井。”


    “孙先生,你不到罗江那些地方去访古了?”牟师爷有些诧异,朝一直没说话的“孙跛子”问道。


    “孙跛子”继续抽他的水烟。抽了两口,许许吐出烟气,才有点要笑不笑地应答他说:


    “你当我当真只晓得游山逛水,这点轻重都分不倒?有了如此大事,我还哪有心思去走罗江寻庞统墓?你我早点赶回自流井,想法早点把四爷朗翁从县狱接出来,我还等着与朗翁一起喝酒守岁哩。”


    这番话,把牟师爷、文子庶都说笑了。三个人当即商议返自流井事宜。


    这时,院子里一阵马嘶声,片刻,家人王成进来请示说,各项准备已妥,何时出发?这王成是文子庶安排往自流井王家送信的。牟师爷突然想起什么,对文子庶和“孙跛子”两人说,怕路上有失,最好让“二莽娃”与王成一起走,两个人路上也有个照应,陆先生的这封信于王家真是太紧要了。文、孙两人当即说好。


    王成听说有“二莽娃”一路相伴,两个人自是高兴得很。王成又转身到马房为“二莽娃”备好马。两人顾不得吃午饭,都说路上找个店家随便吃一点,当即动身,往自流井拍马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20:0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2、二夫人一度举棋不定
    牟师爷和“孙跛子”是当日吃过午饭后,打轿起程的。两班轿夫,轮换着赶路,省城到自流井,500多里的大道,也足足走了两天半。到第三天晚饭时分,两乘轿子才一前一后进了大安寨。
    “二莽娃”与王成,是前一天已经将陆子宛京城来信,送到了二夫人和三老爷两位当家人手中。“二莽娃”因惦着富顺县城那边的事,吃过午饭,当天即骑马赶回富顺,打理各事。
    那晚上,二夫人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为省城归来的孙先生和牟师爷接风洗尘。自然是少不了派人去寨上那家馆子,买来两大碗“孙跛子”上回吃过且赞不绝口的“土竹笋烧鸡”,以及一大盘“粉丝羊肉”两样特色菜,还有一大盆石磨豆花,让其一饱口福。
    因是王朗云获释有望,况且,省城臬台衙门高泽仁的无端发难,也被孙先生及王家文、牟两师爷联手化解,王家上下里外的气氛,与半个月前赴省时大不相同。
    不管是二夫人、三老爷两个当家人,还是王琢、王坨两个晚辈,以及春兰、秋月及其他家人仆佣,包括厨子、门房、马夫、轿夫这些下人,见人时都是笑眼盈盈,面有喜色。加之,眼下春节临近,若是四老爷过年前能出狱归家,与家人一起守岁过年节,到时,四老爷免灾去祸,高兴起来,给各色人等发的过年“红包”节礼,说不定比往年更丰厚。王家这些下人,都想着盼着哩。
    酒桌上,二夫人、三老爷,还有王坨等,几个人轮番给孙先生、牟师爷两个“大功臣”敬酒。一餐酒饭,吃得热闹尽兴,真是酒足饭饱,满意而终。
    餐后,孙、牟两人随两位当家人到客厅喝茶。落座后,自有春兰、秋月等献烟上茶,又摆上瓜子菜品小碟,搬下火盆取暖。
    一番烟茶之后,难免谈及正事。主要是陆子宛信中提及的一关键节点,如何决策实施,以及需不需要报狱中的王朗云知晓这些细节。
    原来,陆子宛抵京城后,为解救王朗云,使出浑身招数,活动各方,不仅是王家旧有的京城关系,如在京师吏部文选司任“掌印郎中”的族侄王开甲,以及曾在王家扇子坝井灶当盐工,因画技出色,受王朗云赏识并资助赴省城学画,后辗转赴京城,以画谋生,在宫廷选画师时,被意外选入宫中任了宫廷画师的自流井“八大奇人”之一的“王画师”王伯涛,以及王朗云表侄,时任刑部陕西司员外郎的赵树宜等。
    陆子宛还没通过自己及资州郭老太爷的旧有关系引荐,陆续设法拜会了几个朝中重臣。如已入相的汉大臣武英殿大学士贾桢,以及时任工部尚书并兼总管内管府的满大臣瑞常等人。不过,虽说这些人位高权重,也设法奔走说项,为之尽了不少力,但终因案情重大,且“通了天”(皇上及西太宫均已知晓此案),各位朝廷大员也并无好的办法将案子妥善搁平。
    情急之下,陆子宛再次求到上次在自流井见过的吴仲达名下,两人双双登门再找翁同龢设法助之。
    翁同龢父子,算是晚清名臣之一。不过,此时的翁同龢职位不高,仅是刑部中层官员。但此人才识超群,多谋善思,其父翁存心做过咸丰帝的“帝师”,对宫内及朝廷内权力格局及运作情形多有了解。
    翁同龢上次经好友吴仲在牵线后,已接受王家资助多年。况且,王朗云一向出手大方,甚至不同于江浙富商,这点,一直让翁同龢多有感念之恩。这次,王朗云遭难,又几次求到他名下了,自是认真对待。如此,翁同龢连续苦思数日,终得一计,这就是用“曲线救主”的办法,将王朗云的祸事摆平。
    具体说来,其操作办法是,先让王家出头花一大笔银子,作为贡献给朝廷的“助赈费”,为王朗云求得皇上封赏。倘若皇上封赏下来,王朗云自会因之受到封典加官。如此,只要朝廷圣谕一下,哪个地方官再敢为难已受封典的王朗云?王家一切祸端也将就此而解。
    原来,当年清廷国运年景皆不顺,太平军战事祸及数省不说,天下流年不利,顺天、直隶、山西、河南、安徽、湖北、陕西,也包括有“天府之国”的四川等数省,连连遭灾,饥民遍野,极待救赈。可清廷已是国库空虚,连与太平军作战的军饷都难以为继,哪里拿得出大把银子为各省救灾?朝中就有人出主意说,朝廷既无银子,各省助赈事急,不如放开门路,让各地富商出钱捐官助赈?皇上、太后在无计可施情况下,遂采纳进言,拟面向天下富商助赈。
    翁氏父子早得风声,赶紧对陆子宛出主意,让王家趁此机会,花巨额银子献给朝廷救赈,以博皇上太后欢心封赏。翁同龢特别对陆子宛交待说,王家动作要快,银子数额要大(最好在5万至10万两之间考虑),效果才会更好。争取在全国富豪巨商中,抢天下之先,如此皇上太后才会印象深刻。皇上太后印象深刻,高兴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这天晚上,二夫人与三老爷酒后将“孙跛子”和牟师爷请到内室,要商量让其帮忙拿主意的,正是这事。主要有二:一是这笔助赈银子,数额订个多少为宜?二是此事要不要给县狱中的王朗云传信进去,征求他的意见?
    正是在这两者上,两位当家人没敢作出决断,所以昨日“二莽娃”和王成将陆子宛京城来信送到后,二夫人和三老爷高兴之余,仅仅是让账房师爷清理了一下家存现银及存于各钱庄的银款头寸,以备随时可调用。但最终对以上两点的决断,两位当家人都想待孙、牟两人回来后商议再定。
    上午,王家总账房刘师爷来禀报说,眼下王家各井灶、账房、各商号、盐号,以及存于钱庄的银款,在10万两银子以上。也就是说,只要当家人发话,王家半天之内,可立时拿得出10万两现银。
    二夫人、三老爷一听,顿觉放心。有10万两现银可调用,已达到了翁同龢向陆子宛建议的最高限额。一句话,钱不成问题。
    不过,拿出多少银子才算合适?这件事也真正让二夫人与三老爷为难。自古以来,不管是民间人情往来,还是官场应酬,同样是送礼,在送礼的时机及数额等种种情形方面,却是大有讲究。甚至可以说,其间学问很深。弄得好,锦上添花,皆大欢喜;可若是时机分寸把握不好,却往往成弄巧反拙。这捐资助赈,虽说是救灾,其实,也不过是换个名目,向朝廷送礼,送银子。而且又关系着王家当家人安危,生死存亡,其分寸必须拿捏得到位,最好是恰到好处。
    当然,此事大的方面,如时机,及银子数额,翁京官对陆子宛已多有建言。不过,具体数额,只说在5万两至10万两之间,究竟是几万为好,5万?6万?亦或是7万,8万?还是9万,10万两?这些数额的取舍,也还是须动动脑筋。二夫人和三老爷两个人商议了半天,自己都觉难于作主,只好请孙先生和牟师爷两位回来再商议定夺。
    哪知,这个数额的取舍,却也让“孙跛子”及牟师爷两个人作难起来。两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都没出声。
    “孙跛子”虽说是一向足计多谋,主意极多,可是这类花银子送礼的事,倒是经历得少,让他此刻拿主意,又是如此关键用处,他不免有些迟疑。
    牟师爷看孙先生不语,也深觉此事重大。他虽说一向肚皮滥,鬼点子多,但对这些涉及要害的重大决策,他亦不便随便多言,也是怕一不小心弄拐事。
    几个人默默抽烟喝茶,一时都没有言语。倒是牟师爷闷头喝茶一阵,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事,那就是当年王朗云致富后花钱捐官的事。
    那时,牟师爷还未到王家当师爷,是在县城做“官司客”,已经听人说起过,说是王朗云成自流井盐商首富后,嫌家族中未有人做官,只富不贵。后来经高人指点,寻了个门路,一次性向朝廷捐银数万两,买来个“候补道台”虚衔,级别为从三品。
    换句话说,从来没有功名的王朗云,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有正式任命的“道台级”官员。不说在自流井分县,就是比富顺县衙的最高级别官员知县大人,也高出好几个等级。当时,不说自流井轰动,连整个富顺县城,也成了街谈巷议的一大新闻。
    牟师爷猛然忆起这事,心中转意一想,当初捐官花了银子,如今虽说不是捐官,但银子数额上,却有个比较。这一想,就望二夫人说:
    “主母,今有一事打问。就是那年四爷捐官候补道,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二夫人没想到牟师爷突然会问这件陈年旧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免有点支吾不语。三老爷也没能明白,倒是“孙跛子”顿时明白了牟师爷意图所在。
    牟师爷看二夫人有些支吾,连忙解释说:
    “主母不必多虑。我是在想,眼下大家正为捐银的数额为难,何不参照当年四爷捐官时,所花银子数额为据,比照起来,作此番向朝廷助赈银子的参考数额,岂不为好?”
    这一说,二夫人和三老爷顿觉释然。二夫人认真回想了一下,说道:
    “当年自己未曾参与其事,但后来曾听夫君说过,那回我家总共捐银4万两。”
    “当年既是这个数额,”牟师爷略作思索,建议道,“我倒有个想法,此番事大,里外情形也不大一样。这次又是赈灾捐银,不如在上次捐银数额上,翻他一番,让朝廷各方,看起来也更漂亮一点。”
    “孙跛子”听罢,点点头,表示赞同,说:“八万两银子,这个数额好。自古以来,从民间到皇室,都认为八是吉利数字,八方有福,八方平安,八字呈祥,八仙过海,都是吉利话。八万银子,说起来,听起来都响亮,最合适不过。”
    这一说,二夫人、三老爷都觉得解了心中疑难,自然说好,事情就这样定了。决定明日上午让账房师爷调集银两,务在当天将八万两银子备齐。
    接下来的议事,却稍稍出现了点分歧。二夫人和三老爷的意思,涉及如此大一笔银子花销,还是该告知一下县狱中的王朗云,先求得同意才好。毕竟四老爷才是王家真正的当家人,主心骨。
    “孙跛子”却认为此举大可不必,如此行事,可能贻误时间。应是一面调齐银子,急送省城,最好明日午前备齐,打成可于省城兑现的银票,快马送交省城文子庶,让之立即于省督院以王朗云名义助赈。争取让省督急报京师朝廷,为王朗云请功讨封赏。一切应赶在年前各衙门封印前办妥。为的是抢时间,抢先机。
    “如此巨额银款,怕是先报一下夫君知晓为好。”二夫人还是有些犹豫,她最怕是这笔银子,最终打了水漂,“况且,县城也不远,一来一去,最多也稍迟三两天光景。”
    “我看也是,”三老爷亦有同感,他也是怕把事情办坏了,自己担责不起,“再迟,也不过三两天的事情,报四爷知晓让他拿个主意为好。”
    牟师爷虽觉不妥,却不好驳回两个当家人的意见。“孙跛子”却只是摇头,说道:
    “自古说,救人如救火。许多事,时机最为紧要。再好点子,再佳计谋,若是误了时机,也多是无济于事。眼下这事,要抢的就是时机。一是年关将近,衙门封印在即。二是须往返京城、省城、州县几处,怕夜长梦多,颇多变数。不说延迟三两天,就是多一天半天,也是多一天半天的风险。此为兵家大忌。绝不能无端延迟坏事。”
    大概也看出了二夫人和三老爷的心思,“孙跛子”又说:
    “自古用兵,也有个说法,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朗翁四爷入狱后,既已是交由婶子和三老爷主事。你两位眼下就是当家人,大凡小事,皆可决断。尤其是紧要之事,古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为警觉之。”
    牟师爷这时才插进来说:“孙先生言之有理,眼下事,最怕怡误时机。”
    这样,才终于使二夫人和三老爷最终打消了,一切待报狱中王朗云知晓同意后再实施的念头,而是双管其下,一面紧急筹足八万现银,争取明日快马送省城,交文子庶办助赈事宜。一面让牟师爷赴富顺县城,设法将此举措告王朗云,让之心中有数,至于妥与不妥,那是后事。
    从后来的事实看,幸亏“孙跛子”坚持让这笔银款,抢先一步送到省城,使助赈事办得及时快捷,占了先机。不然,那一场其后谁也没料到的意外变故一出,王家此前所有的心血努力,一切计谋筹划,都将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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