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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3 18: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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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四川成都
6、街头算命先生“仙人指路”
文子庶所率的两只盐船一连在码头上闲泊了八天。每日里,文子庶不离船,不上岸,只是坐守船舱,时而找本书来,个人品茶读书。也时而摆上棋子,与王升或是船老大,杀几盘象棋解闷。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个人闲坐,望滔滔江水沉思不语。
第九天,文子庶终于耐不住了,他个人起身离了船舱,望王升说了句:“我上岸去走走。”也不带人跟随,就独自离船而云。
因近日长江水道阻塞,“朝天门”码头一带,景况大不如前,商家小贩,以至脚夫,整日都难得碰上一回两回生意,许多人就离了码头,另换去处挣钱过日子。文子庶在冷清异常的江岸上走了一阵,颇觉无趣,索性就沿那些陡峭弯曲的石梯,朝上往热闹所在走。
爬完那些石梯,文师爷不觉来到了现今被称为“两路口”的地方,在当年,那也是重庆的一个客商来往,市民集聚的一处热闹繁华之地。只见两条街的交接处,是一宽广大坝,类似自流井“灯杆坝”一般,是摆摊设点,人气极旺的一处集市。坝子里外货铺小摊一家连着一家,密密麻麻,数不胜数。除了摊子铺子就是人,买东西的,看热闹的,摩肩接踵,挤成一团。还有卖糕饼吃食的小贩,提着篮子,捧着簸箕,穿行其间,四处叫卖。
文子庶被这番热闹景象所吸引,虽不买什么,信步走走看看而已,心绪明显好转。但见那些摊子铺子上,各色川货,下江货,再远点的京货、广货,乃至西洋把戏,都是应有尽有,五光十色,眩人心目。“到底是大都市大码头,不是州县地方可比!”文师爷心里感叹着,一路走下去。不一会,却看到另一番所在,是个卖艺卖唱,牵猴把戏摆摊设赌,看相算命这些江湖人士集聚的地方。
举眼望去,走江湖、卖武艺的舞刀弄枪;弹琴卖唱者,拿腔弄调,琴声悠悠;耍把戏者,锣鼓喧天,吼声震耳;扯圈子卖打药的,赤裸着上身,用一根铁板咚咚往自己身上打,把一片胸脯打得通红;耍猴戏的,牵着一只穿着红褂子的小猴子,听着锣声围着人圈子转来转去,磕头要钱。此外,还有当众表演“口吞宝剑”的,有表演“沸油取物”的,有表演“百步吹灯”的。总之,稀奇古怪,形形色色,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文子庶不露声色,各处瞧瞧,看看,一路走下云,不时开心一笑,或是嘴哼一声,却并不多作停留。
再走下去,是几个看相算命的摊子,有拈字测命的,有打卦卜算的,也有行“麻衣相法”的,或是“瞎子捏骨”的,总之,各显其能,生意也有好有坏。有的摊子前,已有人坐着站着正在等候;有的摊子前,却是冷冷清清,无人光顾。文子庶对这些,并不十分在意,一眼扫过。猛然间目光却被一处算命摊子吸引住了。
那是落在后面,已经靠近街角的一个摊子,一个年约40岁的中年汉子,坐守着一张书案。其身后,有一块用竹竿挑起的红布招牌,上头醒目写着,“巴山奇人徐神嘴”七个大字。
书案前方,一块半旧不新的白布,上方横写:“能验过去”、“善测未来”八个楷字。左右是竖写的一幅对联。上联是:“两只利眼,善观平生祸福”;下联是:“一张神嘴,能断未来吉凶”。
文子庶看来,突然心中一动,想到,“能断未来吉凶?真能有如此神验?何不试他一试。”遂停下步子,细看那人。
见其一身土 布长衫,却也收拾得干净,其脸型瘦削,鼻正嘴薄,下巴胡子拉茬,两眼却明亮有神,脸上神态沉静安稳。其举止打扮,不大像惯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却像一个处境不佳的读书人。
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这个算命先生,并不像其他看相算命者一样,一门心思招揽生意。而是于书案上,除纸笔墨砚之外,竟然放着一两卷闲书,没生意上门时,个人坐在那里只顾埋头看书,并不十分在乎生意好坏。
正由此,平时以“小诸葛”自居,不太相信算命看相一类勾当的文子庶,决定今日试他一试。略一思讨,他走了过去,站在了那书案前。
见有生意上门,那算命先生也搁下正看着的书,审视来者。
“你真能观平生祸福,又可以断未来吉凶?”文师爷开口问道。
中年汉子未马上答话,也不像其他揽生意的算命者那样,立马许诺如何如何,又是自己算得准,又是对方命相如何好,有升官发财,或是将大富大贵之类马匡骗人的好听话。而是拿眼上下打量文子庶一番,才缓缓说道:
“自古以来,算命的事,信者自信;不信者,不信亦无妨,听其两便。”
果然是一口巴山口音,可见此人确实来自巴山之地。
这话说得在理,不像一般只图钱财,口若悬河的职业算命先生大有不同。文师爷心里又多了一份认同和好感,就在书案旁边的一根板凳上坐下来,开口道:
“既如此,在下今日里,倒是要请先生算一算,试试本人的命相。不过,先讲清楚,先生定要据实而言,只要说得实在,不管吉凶,也不管祸福,礼金都照付。”
中年汉子点点头,说声好。接下来,拿眼再次打量文子庶一番,发问道:“不知先生是要测人生富贵,还是要求财?或是有事要问路?或是为事要免灾?”
文子庶想了想说:“在下不求财,也不求寿。此番正有一事,不知吉凶如何,想请先生仙人指路。”
算命先生想了想,说:“既如此,先生不妨测个字。”
说罢,从书案底下,拿出一个测字盘,盘里放着一些字卷。那人将字盘放在书案上,又用手将字卷儿分别按东、南、西、北、中几个方位,一一摆开,然后对文子庶说:“请尊驾自己取一个字卷儿。”
文子庶略有迟疑,想了想,在字盘中,按湖北本是处于四川之东的地理方位,于字盘的东边方位,在一堆字卷中,拈出一个,递与算命先生。
打开字卷一看,连文子庶自己都有些惊住了,那字卷上,明明白白一个“桥”字。这一望,脸上不禁有些发白,心想,果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此番硬是真点神灵哦!
算命先生并不露声色,看过字卷,望文子庶脸上仔细审视半会,又沉吟一阵,开口说:
“这个字,于先生所测之事,恐怕有碍。”停了停,又说:“恕小的直言,先生眼下困局,恐怕正是由此而来。”
“此话何解?”文子庶被中年汉子道破了心事,不免有几分感慨。不过,仍不服气,想一探其中究竟,以求详解,因此开口打问。
“桥者,江河湖泊跨水之道也。”算命先生微微一笑,逐打开话题,侃侃而谈,说出一番道理。“自古以来,桥者,是跨江渡河的利器,便于人马兽车通行的工具。所以古人有言,桥架南北,人走东西,天堑变通途。由此,古人又将铺路修桥,作为人之善举。”
说到这里,算命先生突然话锋一转,望着文子庶说:“可是,世间事,总是阴阳交错,利弊相混。可谓有阴有阳,有利有弊是也,简单点说,任何事,亦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有不同。比方说,于张三有利的事,于李四可能不利。有些事,在甲地有利,换到乙地,亦不见得有利,可能反而成了一弊。先生看样子亦是走南闯北,见识宽广的人,想来对此可作理解。由此,小的不妨以此断言,先生眼下为难困局,一切均因这个‘桥'字而起。所有疑难,也必定会因这个‘桥'字的最终破解而破难。”
“最终破解?”文子庶听出此中年汉子的弦外之音,不觉精神一振,赶忙打问道:“可有如何破解之法?万望先生仙人指路!在下自有重谢!”
说罢,望算命先生打了一躬,又从衣袋中摸出一个二两的银锭,放在书案上。
那中年汉子看也不看银子,却是微微一笑,说:“仙人指路算不上。不过, 鄙人倒有一言可敬告先生。”
接着,他望着文子庶的眼睛,有点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话来:
“先生可闻听过,‘船抵桥头自然直'那句古话?在下这里要说给先生的,正是这句古话,望先生好自为之。”
文子庶眼睛一亮,骤然省悟。当即双手抱拳,望中年汉子深深打了一躬,说:
“多蒙先生指点,在下就此致谢。若日后有缘,还当后会有期,再当面重谢。”
说罢,转向跨步而去。文子庶赶回江边,王升等已弄好午饭,饭菜已上桌,正在等候。文子庶大步跨进船舱,当着众人吩咐一句:“下午你领头做好启航前一切准备,明日一早开船,直下江东!”
日后过了很多年,文子庶还是要承认,当年多亏这位“算命先生”为他指点迷津,才让他成就了一桩为多少人称赞的美事。不过,要说起来,那中年汉子,确也非等闲之辈,他也不是真正的“算命先生”。他原是巴山地方的一位颇有点名声的饱学之士,因一桩不白之冤的案子,而被迫流落他乡,行走江湖靠算命为生。后来,这位有名的“巴山秀才”经人举荐到省城某高官帐下,当了一名幕僚师爷。文子庶后来被王家做了驻省师爷,两人意外相逢,并多有交往,成为密友。受文子庶之托,还或多或少为王家出力,办了些事情。当然,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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