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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连载:《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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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五章 盐商师爷密会“丐王”

    1、黄糕小店找“叫化子”传口信

    离开“灯杆坝”,牟师爷经古色古香的“鹤鸣巷”,下坡朝“竹棚子街”走。
    “鹤鸣巷”不长,却是自流井的一条名巷,原因在于巷内有著名的“鹤鸣巷酒家”,是当年最豪华最有名气的酒楼,所经营的,都是现今被称为“盐商菜”的高档昂贵的特色菜肴。巷内还有一家“鹤鸣巷茶楼”,环境雅致,是当地文人名士爱去的地方。牟师爷今日想要约见的人,不是这等人物,所以得另寻去处。这时,他感到有些饿了,又有点口渴。望见街口有家小食店,门上挂块“叙府黄糕”的店招,就跨进店去,找个位子坐下。点了一盘黄糕,又让店家送来一碗茶水,个人就着茶水吃黄糕。
    这种“黄糕”,是叙府的特产小吃,准确的说,是出产于叙府属下的高县。当年牟师爷当“跑滩匠”时,曾到过高县的一个小镇,那里才是这种“黄糕”的正宗出产地。镇上有多家这种“黄糕”小铺,所出笼的“黄糕”,糕香扑鼻,又磁又嫩,甜味适度,入口化渣,堪称小吃中的一绝。牟师爷当年很爱吃,有时一气要吃两三盘。没想,这“叙府黄糕”店铺,也开到数百里之遥的自流井来了。自流井这些年富庶繁华,各地名小吃,也纷纷挤到这块地方来“淘金”。
    一盘黄糕吃了一半,门口进来个中年乞丐,端着个破碗讨钱讨吃食。乞丐,江湖上又称“丐帮”,当地人俗称“叫化子”,又称“讨口子”,意为凭“讨”,糊“口”过日子的人。
    牟师爷行走江湖,向来瞧不起“叫花子”、“讨口子”这类。认为一个人,不分大小老少,应该凭本事凭力气谋生,有技卖技,无技卖力,一个大活人,哪能靠向别人讨钱讨食过日子。所以平时遇见这类,他总是不理,任凭打躬作揖,好话说尽,或是一副可怜相,他也视若不见,毫不理睬。
    不过,今日情形有些不同,他正要寻的正是这族类。待那乞丐站了一刻,他便将盘子中的黄糕,夹了一块放在那破碗中。中年乞丐口里道谢,转身要走,牟师爷却叫住他说:“你是哪个地段哪个帮口的?”
    中年乞丐一楞,心想遇到了“行家”,想了想,如实说:“回恩爷的话,小的是这沙湾河街地段,‘灰包帮'的。”
    牟师爷听罢,心想,正好,就是要找河街地段的,就从衣袋里掏出二枚铜钱,递给那乞丐,说:
    “这里是两文铜钱,麻烦你跑回路,给你们河街地段丐帮老大带个话,还要找这东厂地段丐帮的总老大。就说珍珠寺王家宝善祠堂的牟师爷,请他两位今日下午在灯杆坝‘盛成茶馆'喝茶。这铜钱,送给你做跑路费。不过,口信一定要带到,带不到,下次我找你老大与你算帐。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中年乞丐连声答应,接过铜钱,喜孜孜走了。
    牟师爷将一盘黄糕吃完,看时候还早,就在“竹棚子”一带顺路逛街。“竹棚子”,原地名叫“兴隆坳”,是“兴隆街”的一个坳口,当时自流井的竹类集散地。自流井盐业生产,带动制作卤枧的楠竹买卖旺盛。这“竹棚子”就成了最大的一处楠竹交易市场,故得此名。
    枧管制作,只选整根楠竹中间一段,其余剩下的楠竹头尾等边角余料,时人加以利用,制作成各类竹器,如竹椅、竹凳、竹床、蒸笼,以至小的竹筷、竹篮等等,也由此促成竹制器具业的发展。当年仅竹棚子一条街,这类竹器商店、商铺竟有40多家。各类竹器制品,做工精美,应有尽有。商铺商店背后的住家户,居民亦多是外地来此谋生的捆绑竹篾、制作竹器的工匠及家人。也是人口密集,人来人往的一个所在。
    牟师爷各家店铺看了一会,又在一处较大的竹器制作工棚里,看几个竹篾工匠,在整合一个特大号的蒸笼。这蒸笼口径,足有一米多,比盐灶上,一些小盐锅还大几圈,有人戏称,能装入一只整猪清蒸。这种大蒸笼,是为接办酒席的餐馆或大户人家特制的。在当年自流井,有些盐商或大户人家,逢年过节,或是做生请客,酒席有时一摆就是几十桌,甚至一二百桌,每桌要上“头碗”、“烧白”等蒸菜,就要这种一蒸就能装下几十碗蒸菜的特大蒸笼。这种特制蒸笼,一重就是七八格(层),甚至十来格,重叠起来,有两人多高,颇为壮观。厨师菜品要上笼,须两人抬一格,架起木梯方可以上下菜。这场景,那年“王三畏堂”搞祖祭时,弄过一次,足足摆了160桌酒席。
    几个竹匠有老有小,年龄不一,正在合箍一架蒸笼。牟师爷在旁边看了一会,渐渐看出点名堂来。原来,几个竹篾工匠,其箍制工序,以至干活的进度,动作快慢,都受当中那个脸颊上有密密扎扎胡须的老竹匠指挥调度着。而这种指挥调度,基本上是无声的,最多偶尔说一两句“有了”、“不差”、“得行”,这类极短的语言,五、六个人,十来只手,就如一部协调得很好的机器,统一有序,又熟练万分地忙活着,那一格蒸笼,就从当初的楠竹片,渐渐成形蒸笼模样。让一边的牟师爷看得有些奇了。
    而这竹制蒸笼的制作打造,看似简单,工艺要求却极高。一是这蒸笼不管用上多久,不能让竹子变形,也就是说,所以蒸笼格口子,必须保证绝对的圆形,以至于每格蒸笼从任何一个角度加叠上去,都能做到丝丝入扣。二是蒸笼仅是合得拢还不成,必须做到不漏气,不跑气。否则,蒸的东西就可能蒸不透,蒸不熟。所以旧时做蒸笼,很考手艺。
    牟师爷之所以对竹木器工匠有些兴趣,还在于他的亲哥就是一个乡下木匠,早年也制过竹器。他还有一个儿时的好友,现今人称的“发小”,名叫程百顺的,年幼在家乡也干过竹匠活计,牟师爷闲时,常到他做工的竹器铺子厮混,懂得一点竹木器手艺。如今看见这批竹匠干活,不免多少勾起一点儿时的记忆,想起自己仍在乡下当木匠的亲哥,以及如今已去泸州做生意当小老板的程百顺,不知他们现今日子过得还好吗?
    看了一会,想起时辰差不多了,就回转身来,望灯杆坝坡上走,进了那家“盛成茶馆”。
    正是下午喝茶休闲时刻,又临近中秋,茶馆生意很好,茶客差不多满堂。牟师爷举眼四望,不觉皱了皱眉,心想,如此嘈杂地方,怎能议事,况且是要紧之事。
    见有客人进来,茶店堂倌自过来招呼,牟师爷就说:“我还约了两位朋友,一会就来,一共是三碗茶,要上品的,我们要议点事,看能不能寻个清静点的坐处?”
    茶师傅亲来自流井不久,并不认识牟师爷,虽平日闻听其名,却并未见过。不过,见是三碗茶的,又是上品,上品茶钱比普通盖碗茶多一倍,这样算来,等于是六碗茶的生意,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略想了想,就说:“客官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将牟师爷领进了旁边一间小屋。这是茶馆放茶碗茶具的地方,摆有一张方桌。
    茶师傅将桌子简单收拾干净,搬来三张凳子,说:“委屈哥老倌在这里将就一下,今天茶客太多,实在没地方了,不知合适不合适?”
    牟师爷见屋子虽不大,又堆了些茶碗茶具,但也还干净清爽,关键是环境清静,无人打扰,正好议事,就连声说好。茶师傅转身送来三碗上品香茗,牟师爷叫先泡上一碗,其他两碗不忙泡,待客人来了再泡。付过茶钱,牟师爷又特意吩咐道:
    “等会有两位客人,若说是找珍珠寺祠堂王家牟师爷的,你就领他过来。”
    茶师傅这才知道对方是有名的王氏祠堂师爷,也才开始格外巴结。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1:1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2、自流井“丐王”传奇

    牟师爷将桌上的盖碗香茗刚喝上两口,堂倌就笑容满脸地引两个人进屋来了。给两位茶碗里冲上鲜开水,堂倌说声:“请三位慢用。”就退了出去。牟师爷这才抬眼打量两位来客。
    两人一高一矮,其高者,50多岁年纪,略瘦,秃顶,眉眼俱小,一副暴牙,穿件暗蓝色粗布短褂,一条裤腿肥大的“抄腰裤子”,相貌倒还和善,也很客气。牟师爷猜想,这厮大概就是井场东厂地区的丐帮总头了。
    矮者,身体略胖,凸眼睛,塌鼻梁,唇厚嘴大,脸上却是红光满面,气色甚佳,穿一身对襟洋布衣衫,面容有点霸道。牟师爷猜想这人可能是河街的丐帮头子。
    不过,两人这衣着行头,举止神态,你起眼略看,完全看不出是“丐帮”族类。牟师爷不免暗自感叹,真是的,这人间世道,四海江湖,任何族类群体,哪怕社会地位再低下,一个人在其中混到了“头头”、“首领”地位,也就算“出头”了,处境和社会地位再不济,也差不到哪里去。
    哪知两人身份一介绍,牟师爷才知自己猜想全错,矮胖且红光满面那位,才是整个自流井“丐帮”的总头子,人称“丐王”的宋仁贵。而那位“暴牙”长者,却是他的手下,分管河街地段的小头目。
    提起这位“丐王”,自流井地面上可谓大名鼎鼎,无人不晓。牟师爷过去也听说过,却从无一见。不想今日让“叙州黄糕店”随便带个口信的叫花子,竟然会引来这位在自流井名声响亮的“丐王”。
    当年自流井,上有盐商“四大家族”,下有“八大奇人”之称,再底下,还有“四王”之辈。所谓“四王”,即“丐王”、“懒王”、“烟枪王”、“草头王”。在自流井市井之间,很是有名。这些人物,都是社会上名声响亮,称得上一方“名人”。只不过,其间有或宝贵显赫,或贫穷潦倒之分尊卑之别。
    王、李、胡、颜盐商“四大家族”,有财有势,算是地方乡绅豪强的上层人物。
    牟师爷、“郭太医”这几个称之为“八大奇人”的奇才奇士,靠的是个人才干和本事,在某方面出类拔萃,无人可及,也算是混出了头,坊间知名度很大。虽无财无势,却可凭本事游走混迹于上层圈子以至官府之间,甚至如牟师爷、孙跛子之类智囊型人才,还可在官商之间,各种场面上游刃有余。最风光显赫是“王画师”,一介盐工,因画技好被王朗云赏识送到省城学画,后来又上了京城。如今已被朝廷聘为“宫廷画师”,风光十足。
    而“丐王”、“懒王”、“烟枪王”、“草头王”这自流井民间所称的“四王”,至百分之百的属于社会下层,而且是最底层的人物,只不过名气大了,多受人几分瞩目而已。所谓“王”,实在带有一点戏谑调侃味道,拿现在的话说,有点“搞笑”成份。
    宋仁贵成为“丐王”,其经历也很带点传奇色彩和戏剧性。
    这宋仁贵本名宋平贵,因崇拜说书唱本《薛仁贵征东》中的唐朝名将薛仁贵,故改名宋仁贵。也如同“烟枪王”王信诚一样,原先并非穷苦人,而是出身于富室人家。
    宋仁贵家住凉高山,祖上是个小地主,有田土数十亩。到父亲一辈,家道中落。其父是个乡村秀才,功名无望,当了私塾先生。养了三女二子,宋仁贵是儿子中的老二,五个子女中的老幺。自幼娇生惯养,家里人都宠着他。当教书先生的老子一心指望他读书成才,将来大小做个官,了却几辈人无功名的遗愿遗恨。可是这宋仁贵却既不读书求学,也不肯上进,成天伙着一群孩子贪玩胡闹,野性十足。父亲死后,更没人管得了他。又爱上了习武,自称长大了当“武状元”,经常与人打斗惹祸,让家人赔钱赔礼。最后,弄成了一方恶人,被乡邻呼为说书中,少时为害一方“周处”。
    最恼人处还在于,宋仁贵不久染上了赌瘾。兄弟姊妹分家后,他名下的几亩好田,很快被赌光。最后连祖屋房产,也被贱卖换成银子,输在了赌场上。至此,宋仁贵真如《红楼梦》中所言:“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自己除了身上穿的一身破旧衣服外,已上无片瓦,下无立碓之地。几个哥姐一直被他借钱下赌,早就怕他躲他了。无栖身之地的宋仁贵,白日里四处流浪“打野斋”,晚上借宿村镇外面的那所土地庙内,暂且偷生。
    凉高山往大坟堡盐场大道的半坡上,旧时有一座“财神庙”。近年香火渐断,无人管理,最后成了一群丐帮的地盘。白日里,这伙丐帮,各自出门乞讨求财求食,晚上归来庙内夜宿。有时达数十人之多。人一多,这里就成了一处丐帮“小江湖”,自然难免有纠纷瓜葛。比如争夺夜宿好位置,或是抢一块吃食之类。有纠纷,也自然需要人出面调停裁决。久之,就由此产生了“丐头”。有了“丐头”,丐帮之间,又顺理成章出现了“帮口”地盘之类。
    集居在那座废弃“财神庙”的那伙乞丐,最后成了大坟堡井场一带颇有点势力的“丐帮”。其“丐头”是个曾经吃过军粮,后因伤流落社会底层的“兵油子”。此人姓吴,在湖南同太平军打过仗,左脚半残,人称“吴拐子”。双手却有勇力,论打架,几个、十来个乞丐都不是他对手,靠一双“铁拳”,就成了“丐头”。做“丐头”后,按大清军营中他经历过那套法子治手下丐帮,令出必行,各人皆按他命令行事。倒也颇见成效,因势力大增。
    暂栖于破土地庙的宋仁贵,好歹混过了一个夏天。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渐冷,夜晚那床如渔网般的破棉絮,完全抵挡不了从破庙墙口吹进来的风寒。那些日子,真正是,“又冷又饿,日子难过”。宋仁贵一连几天整个晚上没睡伸展过。
    这天早晨,天色才蒙蒙亮,宋某忍饥挨饿已到了极限。他思前想后,一咬牙,翻身爬起身来,一脚蹬掉破棉絮,气冲冲走出庙门,直奔坡长堰塘半坡那座“财神庙”而去。
    经过街角木栅子关卡时,又顺手偷走一根平时巡夜打更时,更夫用于防身,半截红半截黑,世人俗称的“水火棍”,个人于晨光初露时分,冲进了“财神庙”大殿。
    大殿里,多数丐帮尚东倒西歪地睡大觉,只两个起得早的丐帮在后坝子,用一个缺了口的鼎锅熬煮稀饭。
    “丐头”吴某倒是起身了,正半躺在神像座前的一张烂马架竹椅上,由一个小丐帮伺候着抽水烟,旁边放着一碗已经沏好的盖碗茶,其模样神态,显得悠闲自在。
    宋仁贵抢上一步猛踢了马架椅上的吴丐头一脚,恶狠狠说:
    “吴拐子,这财神庙丐帮,以前是你的地盘,我宋仁贵这儿来给你办个交涉,从今天此刻起,你这把交椅就拿给我宋仁贵来坐!”
    宋仁贵望着已经站起身,但尚未回过神的“吴拐子”大声喝道:“你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这财神庙丐帮的头把交椅就归我了,赶紧把你的兄弟伙喊起来办交涉,否则,我手中这棍水火棍是不长眼睛的!”
    “吴拐子”先是给整蒙了,不晓得是乍回事。宋仁贵这个“烂账”,凉高山一带地皮上的“干滚龙”,他也认识,不过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丐帮”与地皮上的“滚龙”,是身份不同的两号人,彼此不搭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宋仁贵这个“烂账”,竟然,莫名其妙跑来抢他叫花子的地盘和位子,真正是怪事,奇事!“吴拐子”仔细看了看宋仁贵,其不醉不癫,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睡觉的丐帮大多给闹醒了,呆痴痴,傻乎乎望着这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啥子事,也一个个不知所措。
    “吴拐子”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待他闹明白回过了神,这个当过营勇的“兵油子”,战场上拼过命,杀过人,如今岂能轻易服输在一个地皮“滥账”手上?只见他跳起来,拐过脚就望宋仁贵扑过去,嘴里大声回骂道:
    “你这个干滚龙,想找死是不是?清早把晨的,就跑起来我这财神庙放湍惹祸!你信不信?看老子喊手下兄弟把你裤子给扒了,把你那狗鸡巴割下来,丢在稀饭鼎锅里,一并煮来吃了!”
    一边骂,一边挥起一副铁拳望宋仁贵门面上打来。都知道“吴拐子”拳头厉害,宋仁贵早有防范,哪能让“吴拐子”铁拳打着。他往旁边一跳,嘴里回道:
    “吴拐子,你狗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怪老子不客气!”
    骂着,扬起手中“水火棍”,望“吴拐子”腿上一棍子打去,不偏不歪,正中那条伤腿伤处。“吴拐子”立时抱着那伤腿倒下,痛得满地打滚。
    宋仁贵趁势跳上已经半塌的神台,拿“水火棍”望大殿东南西北一指,大声吼道:
    “从今天起,这财神庙的地盘,还不止,不只是财神庙,包括全部凉高山地盘,上起大山铺为界,下至大坟堡、马冲口为界,都归我管了!就是说,由我宋仁贵坐头把交椅。一切规矩,由我说了算!哪个龟儿子敢不服,这吴拐子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说着,将“水火棍”指了指仍在地上呻唤不已的“吴拐子”,回头望大殿一挥,问:
    “龟儿子些,说,服不服?”
    众丐帮好汉不吃眼前亏,也确实被宋仁贵这种不依路数的搞法给震慑住了,大家自然齐声说“服”。宋仁贵还不肯罢休,“水火棍”往地上一柱,大声喝道:
    “要真服,都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并对天发誓,拥我宋仁贵为王。且终生终世不许背叛!如有背叛,天打五雷轰,出门遭报应,此生不得好死!”
    一众丐帮果然齐齐应声下跪,并磕头三响,誓死忠心。如此,宋仁贵就天使神差地当上了这伙丐帮的丐头,坐上了第一把交椅。那位原先的丐头“吴拐子”,从此一蹶不振,半年后旧伤复发死于非命。
    宋仁贵此举震动自流井各地段大小丐帮。在“丐界”,也是实行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强者为王。没多久,这宋仁贵真如他自己所说,竟成了响当当的“丐王”。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3、盐商师爷茶馆密会“丐王”

    宋仁贵当“丐王”,初始确实属于一时心血来潮,有点偶然。但他一旦真正坐上了这丐帮第一把交椅之后,情形就逐渐有了些变化。
    首先是心态。人都有统治欲,既然已“占山为王”,哪怕是叫花子群体中的“丐王”,大小也是个领袖。“丐帮”自成一处江湖,也就有“江湖地位”。丐头而言,在自己管辖那个地盘内,他就是“国王”,是“皇帝”,且是令出必行,一呼百应。这种众人臣服,俯首听命,甚至卑躬屈膝,刻意讨好的场面和感觉,在宋仁贵,是他过去从来也没经历过,也体会不到的。直到这时,他方才明白,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皇帝,甚至不惜父子兄弟残杀,争天下江山的“第一把交椅”。为的就是受天下人拥戴,且为所欲为。
    其次是景况,虽说叫花子们主要是乞讨为生,难免生存艰难,日子清苦。不过,难也罢,苦也罢,都是手下那群叫花子的事,再难再苦,也弄不到他“丐王”名下来。每日里,手下那几十名乞丐齐齐出门,晚间陆续归来,讨来有好的吃食,首先孝敬的是他“丐王”。偶尔运气好,得到的稍微象样子的衣服,也必先到“丐王”这里来报到,看“丐王”中意不中意。中意了,自是笑纳无疑。而“丐王”自己,除特殊场合须出出面,整天几乎就是呆在“财神庙”里,大门不出,优哉游哉过日子。也如同“吴拐子”一样,每天清早起身,就往那破马架椅子上一躺,自然有小乞丐来端洗脸水伺候,然后泡上一碗盖碗茶,送水烟供袋,抽几口水烟,等着开早饭。一日三餐,顿顿如此。有时兴致来了,遇到年轻点姿色稍好的女乞丐,还可以动手动脚,为所欲为。这也是当“丐王”的妙处。
    再次是事儿。“丐帮”虽说是乞是讨,但大小也是个“事儿”。是“事儿”就得操持,也得料理,这操持管理之道,也就有个好坏之分,高矮之别。宋仁贵接手做“丐王”,做了些日子,也渐渐上了心,按俗话所说,“入了行”。既入了行,也就于中生出几分乐趣,自个也就开始捉摸,如何把事情干重更漂亮,功夫做得更好。这种想法和欲望,往好里说,叫进取心;往坏里说,叫野心。
    要说呢,这宋仁贵还真是个当“丐王”的料,起码比前任“吴拐子”干得好。几个月下来,将原来松散混乱的这伙“丐帮”,给调教治理得里外一新。这番手段,其实现今仍可通用,换做现代的语言,叫做“内强管理”,“外拓地盘”。
    “内强管理”这些小伎俩不提,单说这“外拓地盘”及拓展业务方面,宋仁贵这个“丐王”,还真为自流井大小丐帮乃至全四川的丐帮,做了不少贡献。
    丐帮不管称“叫花子”还是“讨口子”,自古以来,就是以乞讨为生。不管乞钱、乞食、乞衣,都在一个“乞”字,向来是只“乞”不“做”。就是说,丐帮的谋生手段是“动口不动手”,只靠嘴巴子讨钱乞食,不会靠自己的手脚揽事谋利。从古至今,这丐帮乞讨度日,好象是天经地义。
    可是,到了宋仁贵手上,就有些变化了。有一回,他躺在财神庙的破椅子上想了好几天。那时他的“丐帮”地盘,已经扩展到大坟堡井场一带,逐步往自流井核心地区推进了。但他还不满足,一心想算着如何把自己的“丐帮王国”做大做强。
    “宋丐王”捧着水烟袋发了一阵呆,突然灵光一闪。想道,何不让手下这帮龟孙子再寻点事儿干?这一想,就有了许多生意。当晚,他就找手下几个丐帮小头目商议,当即决定扩大丐帮业务,在“讨口”之外,打探新的财源。
    宋仁贵这个“丐王”当得的确称职,富有成效。这些年,他为丐帮陆续开拓的新业务有:
    守尸。地面上有在外之人,凶死、病死,家人一时不能前来收尸,须人看守。过去多为地保、更夫,临时找人。宋仁贵找各地段地保、更夫等“公事人“一一交涉,从此一律由该丐帮代办。
    看守尸棚。旧时凶死之人,其尸不能入家宅,只能在宅外搭尸棚,安放待殓,守尸棚一事,亦由丐帮包办。
    守伤报信。旧时街上斗殴凶抢以及其他意外,有伤不能行动者,一律由丐帮守伤护理,并为家人报信。
    下河捞“水打棒”。每年洪水季节,釜溪河上游之威远河、荣县河涨水,常有“水打棒”(溺死者尸体)顺河漂来自流井张家沱、沙湾河坝一带。以前,都是沿岸船家及打渔人打捞。宋仁贵办交涉后,改由丐帮打捞。
    代孝哭丧。人家有丧事,须要“孝子”哭灵守丧,出丧时捧灵牌之类。有些人家无子女,或是子女不在身边,须找人代“孝子”行丧事,这类事也由丐帮代办。
    刑场收尸。其时自流井官府杀人,多在沙湾河坝或是张家沱码头一带。被杀者,收尸事宜官府不管,由家人自收。后来,宋仁找地保揽来此业务,改由丐帮出头收尸,再向家属讨钱。无家属者,由地保找乡绅行善,打发一笔安埋费,归丐帮所得。
    前年,威远黄荆沟土匪头子“周麻子”,想抢牛氏巷的陕商当铺和钱庄,“周麻子”手下几个兄弟已潜入了自流井。万事不机密,被分县的捕快侦知,在下手的前一天晚上被一举拿获。为首的两个小头目被朝廷判了“斩立决”。
    砍头那天,沙湾河坝人山人海,连釜溪河对岸松林坡上都站满人。都想亲眼目睹那两颗活生生的人头,如何从行刑刽子手的鬼头刀口上落下来。这两个土匪头目,被砍头后,最后就是由宋仁贵安排手下丐帮收的尸。还按对方要求将带血的脑袋及颈子切口,用河心清洗过,再细心针钱给缝合上,重新弄成一个“全尸”。宋仁亲自在旁边监督一切,为此从中间人手中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尸费”。据说,“周麻子”为让两个兄弟尸体运回老家,入土为安,曾经发话说不惜代价。有意思的是,官府对这一切,并不阻拦干预。
    宋仁贵的丐帮,由此业务做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火,渐成了自流井釜溪河东岸最大的丐帮群体。
    这天在茶馆里,牟师爷审视地打量对方一番,先请两位喝口茶,歇歇气,才缓缓开口,自我介绍道:
    “在下姓牟,名德荣,珍珠寺王三畏堂的师爷,你们称我牟师爷好了。”
    说过这番话,牟师爷有意停顿一下,看看两位的反应。果然见两个丐帮头子肃然静听,牟师爷才继续说道:
    “两位哥子,尤其是宋老哥子,本人也是久仰大名,可惜无缘会面。今日有幸,两位肯赏光来此喝茶一见,也算缘份。兄弟过去也出身江湖,按江湖规矩,会面相识后即成朋友。如今,又同在自流井这块地盘上吃饭求财,虽各自行道不同,今后难免彼此没有交道。还望宋兄和郑兄两位哥子,多多关照才是。至于两位哥子,以及手下弟兄,今后有什么难处,有本师爷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来珍珠寺宝善祠堂来找我牟某。”
    牟师爷这番话,不卑不亢,言语分寸拿得极为到位。既亮出了王家师爷这种显贵身份,也没轻视看低甚至鄙视对方,而是差不多把对方恭维到了同等地位。尤其是最后那句“今后有难处,来珍珠寺宝善祠堂找我”,很是具有诱惑性。
    喝了两口茶,“丐王”宋仁首先开口说:
    “对牟大师爷之名,我等早就是如雷贯耳。承蒙牟大师爷看得起,邀我等两人来此喝茶,真是兄弟三生有幸。今后有用得着我丐帮兄弟的地方,我宋某及手下弟兄,愿犬马之劳!”
    “丐王”宋仁贵这番话,措词遣句都有些文绉绉的,全不象平时语言多带粗俗野味。他是想极力在牟师爷这种在自流井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装得象是有点见识和文化的样子,免得对方瞧不起自己。说罢,又朝牟师爷拱手致谢。旁边的郑姓瘦者,也赶紧双手抱拳施礼。
    彼此客气一番,又喝了两口茶,宋仁贵又开口,试探着说:
    “此番牟大师爷将小的约来,不知有何差遣,愿听吩咐。”
    牟师爷笑了笑,说:“也没啥要紧事,不过是见见面,结识一下而已。”稍停,又说,“也趁此机会,给两位及手下弟兄报个‘赶酒'的喜期,让众位丐帮兄弟得两个喜钱。”
    听说有“赶酒”讨财的好事,两位丐头自然高兴,连忙问:
    “是宝善祠堂王家,还是哪家?”
    “丐王”又含责怪的意思望了一眼手下郑某,说:“怎么你那里也没手下兄弟讲起过?”郑某面露惭色,一时无语。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4、“丐王”答应“赶酒”

    所谓“赶酒”,是丐帮专用术语。“赶酒”也是旧时自流井盐场一带,丐帮最具声势的活动。各区域地段之内,凡有富室人家有生日,聚亲,商家开张等“喜庆”之事,均要摆酒设宴庆贺,“丐帮”闻之,亦出动上门“贺喜”讨钱,此行为在丐帮内部即称此为“赶酒”。对“赶酒”也一向重视。
    当年自流井盐场,各丐帮的“赶酒”地段,局外人看来形形色色,花样百出,其内部却是有规有矩,分工明确。
    首先,就有地段之分,帮口之分。各丐帮,各帮口,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且划了“势力范围”,一般情况下,不得越界越“口”为之。否则,就是破坏了“帮规”,会遭到驱除以至更严厉的惩罚。
    以“富荣盐场”来说,大的,就有“东厂”、“西厂”之分。即以釜溪河为界,河东为“东场”,河西为“西场”。“丐王”宋仁贵,就是“东厂”丐帮总头目。而“东场”之内,又以街巷为基础,划分为若干地段。比如,这沙湾在内的釜溪河沿河地区,就属“河街地段”,正由郑姓瘦者担任分头目。地段之内,又有“灰包帮”和“街楼帮”等帮口。所谓“灰包帮”,即是平时活动食宿,以河街一带的灰包(煤渣)为“基地”。“街楼帮”,则是以旧时街巷之间的“打更楼”、“吊脚楼”等地,为聚散夜宿场地。“烟囱帮”,则是以盐灶烟囱为聚散夜宿落脚之地。
    其次,各片区、各地段的“丐帮”,又要将本片区、本地段之内,各盐商及大户人家,诸如当家人的生日、以及夫人小妾、儿孙的生日打听清楚,并逐一记录在册。比如,贡井(西厂)的胡、张、宋、余各家的太公、太婆,得宠儿孙的生酒日子,自流井(东厂)王家、李家、颜家哪些月份又有谁的生日等等,均记载存档。到时,事先派人上门打探,一有动静(比如厨子到市场大肆采买,发出请帖之类),届时即约齐人马前往“赶酒”。
    至于其他喜庆事,如某商家字号开张、某户人家乔迁新居、某家办婚庆,甚至某家有丧事,都是“赶酒”的时机。等办事的人家宾客上门,酒菜上桌,“丐帮”们会一伙接一伙,一列挨一列,上门“讨喜钱”,一般都不会空手而归。所以“赶酒”机会,各地段丐帮都不会放过。
    “地点就在这沙湾蚊虫嘴,”面对两位“丐头”的询问,牟师爷故意淡淡地说,“日子就是明日,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中午。”
    “沙滩蚊虫嘴?明日中午?”郑姓丐头一脸惊讶。沙湾及河街一带,正是他管辖的地段,他却对此一无所闻,“是哪户人家哇?啷个会一点消息也没得?”
    “不是富室人家。”牟师爷呷口茶,轻声应道,“是官家水厘局。”
    “怪不得。”郑姓头目恍然大悟,“水厘局明日开张,要摆酒席请客,我早就知道的,不过——。”
    其转向“丐王”宋仁贵,脸上有些疑惑,说:“官府摆酒请客,丐帮一向是不去‘赶酒',这明日……”
    “我知道丐帮有规矩。”牟师爷沉稳应道,“正因为如此,‘三畏堂'四大人,王四老爷才请我约两位哥老倌来此吃茶。并托我转告两位,要两位率手下丐帮兄弟,届时一并赴蚊虫嘴水厘局‘赶酒'。”
    牟师爷看看两位丐王的表情,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而且王四大人说,这次‘赶酒'去的兄弟,人数越多越好,场面越闹热越好。”
    “丐王”宋仁贵这才听出点“味儿”来。他脑子里当即飞快转动,盘算着此番答应与不答应的得失。又拿起自己那碗茶,缓慢揭开茶碗盖,缓缓呷茶的一番举动,借以延长自己的思考时间。
    这边,只见牟师爷已从身上摸出两块银锭,一个5两,是个完整的“小元宝”,一个2两,是散银子,放在桌上。牟师爷用手掂了掂,然后将5两的银绽放到“丐王”宋仁贵面前,2两的银绽放在姓郑的面前,开口道:
    “王四大人也知两位丐帮兄弟不容易,也有心交个朋友。初次打交道,这点银子,给两位哥老倌做茶水费,不成敬意。”
    稍停,牟师爷看了看两位丐帮头子的面色表情,又说:
    “这次赴沙湾水厘局‘赶酒',也辛苦手下各位弟兄,四老爷说过了,凡两位手下弟兄,明日参加了‘赶酒'的,所得赏钱归自家所得之外,都另有赏钱。下来,由两位哥老倌数个实数,每个人铜钱两枚,一并找我牟某领取。”
    这一说,宋郑两人均喜出望外,“丐王”宋仁贵制止住似乎急于表态的郑某,多少有些老练地答应说:
    “难得王四老爷如此关照兄弟。况且,我等为四老爷办事也是应该的,明日我等一定让手下一众丐帮兄弟,尽力多去蚊虫嘴水厘局‘赶酒'!”
    说到这里,“丐王”宋仁贵望着牟师爷,也象是让其放心地表态说道:
    “牟大师爷,你尽管放心,我等明日一定‘赶'个闹热精彩局面出来!”
    说罢,两人一面收好放在桌子上的银绽,一面带点讨好地说:
    “师爷,这里也请代为转王四大人,让他老人家放心,我等的手段,肯定会包他满意。”
    牟师爷见两人如此一说,也颇觉满意,也就客气说:“既然如此,我先代东家谢了各位。好在都在自流井地界上,日后交往还多。今日里还有点事,改日再请两们喝酒。”
    几个人就此分手而去。牟师爷出门,在灯杆坝街口打了一台便轿,直返珍珠寺祠堂,向正等候消息的王朗云当面回报。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六章 水厘局开张“丐帮”搅局

    1、自流井沙湾的历史文化内容

    同治二年(1863年)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当日,四川省督骆秉章指派省盐道衙门在自流井设立的“水厘局”,于沙湾码头上称为“蚊虫嘴”的地方,正式开张。
    这官府水厘局之所以选择建于沙湾,一方面是沙湾河坝,是自流井一处水码头,自流井东西两厂所产之盐,从水路船运,经釜溪河入沱江,再从沱江入长江,无论是从江津码头上岸,转运滇黔等地,还是出三峡,销“楚岸”几省,大都须从沙湾码头及稍上游一点的张家沱码头装船。沙湾一带也就成了一个千船停泊,客商、脚夫云集的一个热闹所在。
    另一方面,自流井民间也好,官方也好,都认为沙湾是块“风水宝地”。
    说沙湾是自流井的一处“风水宝地”,这是有相当依据的。釜溪河流经沙湾后,即逢“峡子口”河段,在这里遇阻,因山势转了一个大弯,并由此形成“石龙过江”的胜景。
    河道转弯处,成一深水沱,河水陡然平静,其河岸却陡峭险峻,雄奇挺拔,高不可攀。山崖石壁上,凿有“唤鱼池”三个丈多见方的大字,字体为“苏字”,深厚古朴,笔力雄健。传说为蜀中乐山才子苏东坡所亲题。至今在对岸的王爷庙沙湾河岸,仍清晰可见。
    釜溪河流经“唤鱼池”处,波澜不惊,深不可测。民间传说,此处水深,直通东海。更奇处,在于说池底有一巨蚌,成对开状,里面有一巨珠,光艳四射,美不胜收,然而却可视不可取。有渔人曾伸手入内,试取其珠,巨蚌立时合拢,紧夹其手,直到放下珍珠,始得复还。此传说在当地流传甚广,沙湾风水宝地的说法亦从其来。
    沙湾之侧,当地盐商耗资巨大的“王爷庙”之修建,则是试图守住这处“风水宝地”的直接证明。
    “王爷庙”古建筑群,依山临水,飞檐凌空,精致秀美,气势不凡。该庙始建于清道光年间,光绪年间维修扩建。建此庙的由来,在于已经发迹的当地盐商迷信“风水”之说,为“镇守家财,避免外溢”,而不惜巨资建庙。
    按中国古代阴阳五行之说,金生于水,“水”去,则“金”失,盐商担心的,是自家钱财随河水流走。故于“峡子口”险要处,自流井“门户之地”修建庙宇,祭祀“东海龙王”,并锁住水口,以免家财外溢。故庙曰“王爷庙”,即祭祀镇江“龙王爷”也。
    该庙建成后,王爷庙之下,沙湾一带,每日帆樯云集,景象壮观。盐商,船工朝夕膜拜,虔诚祈福。每年农历六月初六日,民间传说为“镇江王爷”生日,庙内必办盛大庙会,祭祀神灵,筵席宾客。此时,沿岸两边盐船排满河道,皆披红挂彩,鞭炮齐鸣,鼓乐喧天,经久不息。入夜,庙内戏台之上,各路戏班,连台演出,甚至通宵达旦。
    沙湾“王爷庙”,自此成为当地盐商财富和荣耀的象征。
    不过,最能代表当年自流井“盐都风情”的,莫过于“王爷庙”前的灯杆,每年春节及端午、中秋几大节日,庙内便竖灯杆两根,高数丈,两边各悬挂由16盏灯笼组成的串灯,顶端另有一盏大红灯,合计33盏灯,象征33重天。灯杆周围缆绳上,装饰悬挂各色纸花,纸人纸马。点灯之后,灯串随风而动,光影摇红,纸花映彩,数里之遥,均可望见。白天,灯杆周围的沙湾河堤,却是另一番热闹场景,卖吃食的,耍把戏的,卖艺的,看相算命的,说书的,卖药的,猜谜押宝的,写春联的,各色人等集聚于此,颇能反映自流井盐场民情民俗。
    至于现当代政界及文化名人,与沙湾的渊源以及在沙湾留下的足迹,更比比皆是。
    比如:“抗日战争”中的1940年4月,有中华民国前后两届“国母”之称的宋庆龄、宋美龄,以及其姐宋蔼龄,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宋氏三姐妹”,来自贡盐场视察并慰问各方(其时自贡已建市)。连续数日,下榻于沙湾对面一河之隔的“协理公馆”。可惜,“文革”中某夜,这座晚清时代的西洋风格别墅式建筑,毁于大火,至今片瓦无存。
    也是“抗战”中的1940年夏及1944年夏秋之交,冯玉祥将军两次来自贡盐场为抗战募捐。盐商及民众献金之举,轰动全国。冯将军为表明抗战的决心,亲书“还我河山”四个大字,自贡人于当年9月,将此题字摩刻于“王爷庙”一侧的河岸石壁上。冯将军之“还我河山”手迹石刻至今仍在。
    以《厚黑学》著称海内外的李宗吾先生,晚年回乡,寓居自流井郊外竹林湾。却因《厚黑学》被视为有伤伦理风化,受到当局通缉。1943年某日,李宗吾先生行至沙湾河滩百十米之处的下桥时,被一侦缉人员敲诈,当众挨了一耳光。后被迫答应出五斗米钱作“小费”私了,才被放行走路。一年后,李宗吾先生病逝于竹林湾。沙湾下桥的“遇险”成了这位“厚黑大师”最后的人生噩梦。
    1950年代初,沈从文奉命赴川南参加“土改”考察。在乐山五通桥乘长途汽车途经自贡,夜宿沙湾滨江路的“交通旅馆”。沈老对沙湾倒没留下什么印象,倒是第二天赴内江时,对途经的“三多寨”印象极深极好,被其视为“世外桃源”。后来他在家书中多次提及这个古寨,并说今后有机会来古寨住上几月,拟创作另一部《边城》。后因故未能如愿。
    1959年春,国家主席刘少奇偕夫人王光美一行来自贡视察,车至市区经龙井铁桥处,桥柱写有两大幅标语为:“毛主席指山山长树,毛主席指河河水清。”刘视之,觉得有“个人崇拜”之嫌,遂对同行的市委领导发话说,标语这样提法不妥,把领袖当成了神,不是马克思主义。车行至沙湾,刘指着对岸荒坡说,可以多种点树,把城市绿化好。刘走后,市委领导当即落实国家主席指示精神,一是龙井铁路桥柱幅标语,改为“跨上千里马,奔向化工城” 。二是立即动员全市机关干部及中学生,至沙湾河岸沿河满坡种花植树。
    几年后,“文革”爆发,刘少奇被打倒,市委领导此举被批成“执行刘少奇黑指示”,市委主要领导被红卫兵造反派押至铁桥处“现场批斗”。桥柱大标语仍用鲜红油漆刷写出更大的字体:“毛主席指山山长树,毛主席指河河水清”。至于沙湾河对岸山坡上,按“刘主席”指示植的树,已绿树成荫,成为城区风景。至今,沙湾河对岸的绿树仍在,其间蕴含的历史文化考量,如今无人提及。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巴金先生1986年来自贡看灯会和川剧,夜宿屹立于沙湾河岸的“沙湾饭店”,其时是自贡市最豪华宾馆。巴金老人对沙湾有何印象已不可考。
    最后还要说一段已成“80后新锐作家”的郭敬明与自流井沙湾的传闻。
    郭原籍自贡市富顺县,但读初中时,却是就读贡井鹅儿沟的自贡九中。1980年代中期某日,郭家的一位长辈来市区,入住“沙湾饭店”,让郭一见。郭如约而至,却在门口被挡道。何耶?原来读初中的农村学生郭敬明当日上身是一件已大为变色的“的确凉”衬衫,下装皱巴巴军装裤子,脚上是已半坏的塑料凉鞋,被门童视为“衣着不整”。“沙湾饭店”是自贡当年唯一“涉外宾馆”,进出要求极严。后来好不容易让其亲戚下楼来当面领人,“郭小四”方得入内。
    想必此事即使不算“奇耻大辱”,也印象难忘。21世纪初某年某月,已成名的郭敬明“衣锦还乡”,为母校富顺二中捐赠。警车开道的车队,风光十足地驰过自贡市区。经沙湾之时,据说,豪车中的“小四”,突然摇起车窗,望一晃而过的“沙湾饭店”遥吐了一泡口水,方恨恨而去。申明一句,这仅是传闻,至于当日从车窗中往外吐口水的,是否就是“郭小四”,也不一定。就算是他,也有可能是无意之举,巧合而已。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六章 水厘局开张“丐帮”搅局

    2、张局员带着“发财梦”来自流井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天气尚好。釜溪河两岸夜里有一场淅沥小雨,不到天亮就停了。秋雨一过,除多了一分凉意外,倒把各处街巷市面清洗一番。早晨起来,连河风也多了几分清爽气息。大街小巷,已有爆竹响起,平添了几分节日喜庆气氛。
    沙湾至省盐道衙门驻自流井的水厘局大院里外,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干人等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大院及大门口那点地面,居然是扫了又扫,守门的两个门丁扫了一趟,负责整个大院清扫的役杂又来清扫了一次。
    门口除一对大红灯笼外,还挂上了新写的一幅对联,大红纸满带喜气,老远就能望见。
    这所带四合院格局的建筑,本是一所私家宅院,是当地一个姓潘的皮货商所建。宅院占地不宽,却占有临河靠山的“风水”。潘姓皮货商,后来在凤凰坝建了一处更大的宅院,这里就成了他在市区的办事落脚,以及存放货品的库房。“水厘局“要设立开张,选择合适处所,几经挑选,最后就选定了这院落。
    省督派到自流井来主持“水厘局”事务的,是省盐道一位姓张的委员。张的手下选了几处地方,他都不中意,后来找一个风水先生指点,说是这宅院前临釜溪河,背靠龙凤山,又毗邻“王爷庙”,风水极佳。张局员一心选定这处地方,硬是找分县县丞胡某出面,将潘姓皮货商找来,软硬兼施,让潘老板最终同意把这“风水院落”,租借给“水厘局”做了办公地点。租金按年收计,一年20两银子。
    皮货库房腾空后,找工匠作了一番装修粉刷,老四合院焕然一新。门口挂起了招牌,又按官府衙门的规矩,改造了门厅,派勇弁分班值守,顿时现出一种官府的气派和样子来。
    今天厘局开张,既逢中秋,又要大宴井场各位盐商头面人物,张局员自然重视万分。前几天起,就拟订出请客设宴的安排,包括菜单酒品,礼仪程序等各种细节,让手下分头准备落实。今天,他自己亦起了个早,带着手下师爷、书办,于各处亲自检查,督办。
    张局员已年近50,体瘦肩窄,弱不禁风的样子。当地人将这类体型讥称为“香火棍”,形容如同庙里上香的香火棍一般,又瘦又长,颇不受看。不过,此人却是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僚。湖北黄陂人,进士出身,入仕多年,官运却不佳。除在贵州的一个小县当了一年知县外,在候补道的位子上就候补了多年。贵州是个小省,也是穷省,待在省城里,家境颇不妙。
    这时,他有一个私交不错的同乡兼同年崔某,突然时来运转,在一位老京官举荐下,从地方知府任上,放了四川盐道。粮道、盐道,在清时都是地方上握有实权,实惠也厚的衙门。尤其象四川井盐出产多,井场盐商都颇富有,肯花银子办事,四川盐道衙门更是令多少人羡慕。随便往哪里派出一个委员、局办,都是立刻有白花花现银可进的“肥差”。崔某看张同年在贵州日子难混,就让他来了四川,在盐道衙门混个差事干。
    在自流井增设“水厘局”的事,在省督衙门一经决定,张局员早得消息,连夜便赶到崔宅求见崔道。崔道台自知其来意,让坐上茶,稍似寒喧,即笑微微看着他。看了一阵,看得这位同年有些不自在了,崔道才开门见山地说:
    “仁兄不必多言,我已知其来意。”
    说罢,又低头抽烟,不再多说,让张某左右为难,说不是,不说也不是。这样弄了好一阵,崔道台才终于提及了正事。
    “我知道仁兄是为自流井水厘局差事来的。此次于自流井、贡井盐场新设水厘局,征收水厘,省督院要盐道衙门委派一位局员,前往主持其事。”
    说到这里,崔道台又有意停下不说,让张某急得什么似的,可又不便多言。最后,崔某才终于说:“我已在骆大帅及藩司面前推荐了仁兄,省督院的札子,估计不日可下。仁兄赴自流井上任,大概已是十有八九。”
    张局员这才松了口气,赶忙站起身来,对同年长揖称谢。只听崔道台又说:
    “自流井俗称‘银窝窝’,水厘局这趟差事,也不比往常,不是个三五个月的缺差。照骆大帅的意思,搞个一年两年,说不定弄得定例,如票厘局一样,成个长久官府机关,也难说。所以,望仁兄要好自为之,弄出点官声政绩来,报效朝廷,也不枉自骆大帅之栽培。”
    张局员连连称是,说:“崔兄放心,赴任之后,事情有了头绪,骆大帅那里,小弟自然理当报效。”张局员又望崔某恭敬一谢,带点讨好地说,“就是崔兄这里,小弟也定要厚报。”
    崔道台看这位仁兄倒还懂事,就不再多说,喝了口茶,想起一事,又说:
    “还有一事,要提醒仁兄注意。就是自流井那批盐商,这几年借朝廷‘川盐济楚’施行,颇得厚利,财大气粗,富甲一方。有些富室,已成地方豪强。所以,省城官场一向有一句话,说是自流井的盐商水深得很。”说到这里,崔道台向张某郑重嘱咐道,“此次仁兄赴自流井设厘局,多是与盐商的交道,一定要慎言慎行,也当努力协调各方关系才好。”
    崔道台没有说出的话却是:“这增设水厘局收取厘金,实为在盐商口中夺食,与其争利,弄不好,容易激变,所以万事要谨慎小心。”这番话。他之所以没说出来,一是官场上有些事,向来是不宜说透说亮,点到为止的好,二是说得太透,怕吓着了这位本来胆小的张某。
    不过,张某当时,并没有体味出崔盐道这番告诫的全部含义,他一心想的是,自己往自流井赴任的种种好处。所以,他从离省筹办水厘局起,一直到中秋节正式开张,他都是一副“春风得意”,并带着“发财梦”的好心情。
    正因为是“发财梦”,所以今天他才起了个大早,院内院外,包括厨房菜品制作准备,一直到院子和大门口的地面整洁,他都带着随身师爷和吏员书办,逐一检查,生怕那里有点什么不妥。他明白,今天赴宴的,都是盐场井场的“财神”,他张某要实现“发财梦”,也正在这些地方“财神”身上。今番要好生对待才是。
    张局员视为“财神”的这些盐商,对“水厘局”之在井场的存在和出现,以至今日应邀赴宴的心情,却与张局员等大不一样。
    所谓“水厘”,即为盐场煎盐之原料“卤水”征收的“厘金”,所以称“水厘”。
    照官府新的“水厘”法,是卤未成盐已纳“水厘”;成盐后,灶未售盐又先有“定课厘金”;而“盐号”对外运盐,又再有各种运销厘费。而其时,如王朗云为首的四大家族等,又往往是个人集井、灶、号于一身。从卤水成盐,再到销售,盐巴未换成钱,盐商就先后缴纳了三次税厘。再往外运,中途还有运厘等等。如此天长日久,各盐商自是苦不堪言。
    这正是自流井各盐商,不分陕商川商,对“水厘”征收,一齐心里反对的缘由。只不过他们一般比较怕事,对官府有点逆来顺受,不如王朗云敢于出头对抗。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3、盐商“四大家族”齐齐亮相

    早饭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客人陆续来到。“水厘局”门前那块坝子及大院里面,顿时热闹起来。盐商好讲排场,出门即打轿,轿子多是豪华大桥。尤其是赴官宴,打轿带跟班,更是一种地位显示。
    第一位到达的,是有名的“李四友堂”的当家人,称为“河西李”的李庵亭。
    听门丁报信,张局办亲带手下水厘局一帮师爷、书办、管帐,弁兵头目等,于大院门厅处迎接。看了门房送过来的名贴,知道第一个来到的是德高望重的的李庵亭,多少有些意外。
    李庵亭,50岁出头,身板结实,浓眉阔嘴,说话声音宏亮,这是他当年做铁匠养成的习性。打铁时,红炉风箱动静大,打铁亦有声响,铁匠必须大声说话,方能听清。在方圆数十里井场,李庵亭是本地盐商“传奇性人物”。历百年不衰的“挖耳井”的典故,正是出之于这位“河西李”。李庵亭与其兄李庵贵,自幼家贫,父亲早亡,家中仅有一母。两兄弟铁匠出身,肯吃苦,又能钻研技艺,在铁匠铺中,渐有声誉。打井工具中,多有铁器,常来其铁匠铺中打造修理。李庵亭脑子灵活,借打铁之机,广交井灶客户,关注盐场生意。铁匠铺有了一点资金积累后,兄弟俩一商议,于道光十年与人合资凿井。
    其井址在张家沱,据称风水地脉甚佳,出卤有望。那知资金投进去后,一凿数年,却未见功,两兄弟全部积蓄已光,还东凑西借,拖了大笔债。井若不穿,前功尽弃。
    这天中午,李母正倚门望子送米归家。不久,李庵亭匆匆而至,却两手空空,窘态异常,细问方知凿井事急,身无分文。时家无长物,仅其母头上有赤金挖耳一支,尚可典卖,李庵亭乃腼腆求母,其母慨然予卖。得钱若干,李庵亭令其弟庵贵买米少许,送家供母作饭。自己携剩款至井场,集工匠商议,实言告之,已无力维持凿井费用,欲停凿。即以余资置办酒菜,酬劳工匠,兼以饯行。众工匠感李老板厚待,为致谢,决意为之免费送凿一天。
    次日,众工匠莅井复凿,李庵亭不忍,力劝之,工匠执意离井前再凿一次,不要工钱。遂攀架开凿,昨日酒醉饭饱,精力旺盛,踩锥板有力,竟然奇迹出现。至中午时分,其井突然见功出卤。一边的李庵亭象老年得子,惊喜万分。遂筹资大摆“庆功酒”,继续办井。李庵亭由此发迹,成自流井盐场“四大家族”一实力盐商。
    李庵亭靠其母典卖一支“金挖耳”凿井见功的故事,在民间泛流传,顿成上下井场传奇人物。这口“挖耳井”,从道光十五年(1835)年开凿成功,一直延续产卤100余年,至抗日战争中的1938年才卤枯废弃。至今遗址尚存。
    “亭翁光临敝局,本局员真觉蓬荜生辉。”张局员笑盈盈将李庵亭迎至花厅,早就有杂役送上一碗盖碗香茗。
    双方宾主坐定,李庵亭望立于门厅处的贴身跟班挥挥手,跟班遂恭恭敬敬将一份大红纸包好的“礼仪”送上花厅。李庵亭出手大方,给张某的“见面礼”是400两银子的一张银票。
    “时逢中秋佳节,一点节礼,不成敬意,望局台领情。”李庵亭大度地说,“今后还望张委员多多关照。”
    张局员见李庵亭出手就是如此大礼,自是更加喜笑颜开,嘴里却客气一番。又说:
    “久闻亭翁在富荣盐场德高望重,声威极高。本委员奉省督指派来开办水厘,有幸与亭翁交道。本局员久在贵州,川省地方情况不熟,尤其盐场诸多情事,还要亭翁不吝赐教才是。”
    两人正客气着,大门口又是一阵喧哗,一台大轿停在门首。众人看去,打开帘门下轿来的,是一位年约50多岁,却气色很足,举止谦和有礼的中年男子。正是自流井盐商“四大家族”中的胡元海,是赴宴盐商中年长者,时年已55岁。
    胡元海是“胡慎怡堂”开创人,早年是个肩担“个子布”,赶场卖布的小布贩。靠吃苦耐劳,手脚勤快,多年打拼积下点资财,于自流井新街“五皇殿”对面,买店面数间,创办“胡元和”布店。
    布店初始规模不大,却经营得法,很快在市面上打响了牌子。坊间流行的说法是:“胡家一尺,不怕打湿。”意思就是说,“胡元和”布店卖的是已下过水的“缩水布”(过去棉布均有“缩水”的特点,即下水后寸尺比新布更短),不会因下水打湿而少尺寸。胡元海所卖之布,皆先下过水。招牌一打响,不仅街市人家,连乡下妇女进城,也认定“胡元和”布店买。胡家名声大振,生意兴隆火爆。
    经营布店二、三十年后,胡元海看准机会,与人合伙凿井,投资盐业。道光三十年(1850),他当年仅以数百两银子,在贡井寨子岭购得地坡地,在靠河 扁的荒芜处,凿井办盐成功,坐拥水火盐井数口。自此独资经营盐业,自成一家。胡元海的发家史,也带点传奇色彩,在当年井场,也很为人乐道。
    之后,陆续有客人到来,花厅渐至人多,水厘局院子里也摆起了椅子,供这些盐商的跟班随从歇息、守候,一样的有厘局杂役上茶打烟,负责招待。大门前的空坝子,是轿班歇息之处,更是热闹非凡。盐商的私轿,一乘接一乘抵达,有四人大轿,也有“丁字拐”三人暖轿,最简单的,也是两人轻轿,一乘比一乘鲜亮,一乘比一乘豪华。不到一个时辰,沙湾蚊虫嘴这里就停满了二、三十乘轿子,颇为引人瞩目。
    王朗云这天,是同自流井另一实力盐商颜晓凡,几乎同时抵达的。轿子一前一后,停在了水厘局大门口。王朗云在颜晓凡之后缓步下轿,再随颜晓凡一起进了门厅。两人象是计算过,也商议过一样,不前不后,不早不迟,抵达的时间取的个中数。
    这点在王朗云,也确是一番思量过的,不仅是赴宴时辰,就是今天整个的言谈举止,他也取个中数,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似乎在表明,水厘局事,他既不积极支持,也不公开反对。至于颜晓凡,思没思量不知。
    因为王、颜两家,都算是当地井商中有影响的代表性人物,张局员接报后,都走出花厅,在大院台阶前迎接。
    “贵客,贵客。”张局员满脸是笑,双手抱拳施礼,“朗翁、晓翁,请花厅用茶。”
    “恭喜,恭喜。”颜晓凡率先回礼说,“水厘局开张大吉,宾客盈门,预示今后财源滚滚,张大人办事有方,功不可没,可喜可贺!”
    王朗云也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恭喜祝贺话,只是神态举止中,要比颜晓凡更有分寸一些,也略矜持,处处显示他盐场“首富”的地位和尊严。
    也象是相约好了的一样,两人送出的“贺礼”都是400两。“四”,在中国民间,向来是个吉利数字,象征“四季发财”。在当日的“贺礼”中,王朗云、颜晓凡,还有第一个到场的李庵亭,算是礼送得最重的三个盐商。不过三个人中,李庵亭恐怕才是真心实意,有点讨好结交权势官家的意思。而王朗云和颜晓凡,尤其是前者,从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分明带有“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味道。
    颜晓凡,比王朗云小三岁,时年47岁,个头亦比王朗云矮小。但目光与王朗云一样锐利,且带几分机警。按“四大家族”排名,颜家在最后一位。但颜晓凡为人虽内敛,却善有计谋,按井场盐商的说法,“爱打肚皮官司”,在当年自流井富商中,有“颜诸葛”之称。在对待官府态度方面,颜晓凡与王朗云很有共通性,所以这几年,王、颜两人走得很近,被外人视为“遇事爱穿连档裤”。
    午时前三刻,所请的客人基本上到齐了,坐了满满一花厅。当地盐商里面,显赫些的,除“四大家族”外,还有一些如西场“李三爷”李承财一样,实力家资居于中等的其他盐商。不过,自流井盐商巨头,尤其是王、李、胡、颜“四大家族”当家人,难得如此整齐地集体亮相。也算是近年少有的一次聚会。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六章 水厘局开张“丐帮”搅局

    4、赴宴“陕商”和分县县丞各怀心思

    自流井实力盐商,素有“川帮”、“陕帮”之分。两帮盐商,是个性经历、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的两个商人群体,而且,对自流井盐业发展兴旺,都是功不可没。可是,同处一个江湖,难免没有利益之争,并渗上帮派色彩。
    当天客人中,除本籍盐商外,“陕西帮”中的实力盐商,多数也来了。其中,以“裕昌美”盐号的陈兴甲财势最大,在“陕帮”中最为有名。其他,有“广昌祥”盐号老板刘玉和,“永昌”盐号老板周奉成等。这些陕籍盐商,除经营盐号、银楼、钱庄外,都或多或少与本籍盐商合资凿井制盐,经营有井卤生意,与“水厘”有关,所以也在应邀之列。
    陕籍盐商,被当地人称为“陕帮”,是最早来自流井投资凿井,开发盐业的外省商人。当年“陕帮”商人为资本寻求去处,或者按现今说法,为“热钱”找出路。来井场,先是开钱庄银楼,后见盐业有利可图,遂大举投资凿井制盐。“陕商”对自流井最早的开发以至兴盛,居功至伟。不过,近10多年,却渐处于在王朗云为代表的本地盐商下风。
    与王朗云、李庵亭、胡元海这种自创基业、自打天下的当地盐商不同,陕籍盐商,一般都属于“富二代”,甚至“富三代”。最早在自流井创业打天下的,是他们的父辈或者祖辈。这种身份差异,也形成了川籍、陕籍盐商不同的行事风格和个性特点。
    “陕商”的领头人物,是被井场人士私下里称为“陈癞子”的陈兴甲,他经营的“裕昌美”盐号,是陕商“八大号”里的第一盐号,此外,还与本籍盐商合伙有多处井灶。自当年与王朗云因买卖“扇子坝”产生过节后,同时因陕商在自流井盐场的主流地位,渐渐让给了以王朗云为代表的“四大家族”,其间与本籍盐商的争斗和矛盾渐深,也渐公开化。这天,陈兴甲出手也很大方,送出的财礼也是400两银票。
    不过,今天赴宴“陕商”中,动静闹得最大的是年轻富商赵安。他衣着光鲜地下轿后,举眼四下里望了望,才大大咧咧阔步走向厘局大门,“礼仪官”厘局书办郭某在门厅处施礼迎候,并一路引至花厅。
    赵安祖上是开钱庄当铺发家的,位于牛氏巷内的“恒裕当铺”,就是赵安祖父辈开设的。是当年自流井第一家当铺,开于清嘉庆五年(1800),也是“陕商”资本大举入川高潮期。后来到赵安父亲一辈,以钱庄生意为主,并与当地盐商合伙凿井。传到赵安手中,已是第三代。
    属于“太子DANG”的赵安,坐拥巨额家产,年纪又轻,作派为人,自然与父辈很大不同。
    赵安在井场富商中,最为耀眼的做派有二。一是他衣襟口袋里,总是放有一只镀金怀表,并用金项链挂于颈脖上,每说到时辰事儿,就掏出来看看,意在对人炫耀。这怀表是“西洋货”,有人从上海洋行上带回来,被赵安看上,高价换过的。当时,钟表在四川这种内地,哪怕巨室富商群体中,也是稀奇货。二是赵安的跟班,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成天跟在身旁,捧着一只银烟袋,为赵安伺候,几乎形影不离。其实际身份作用,也让人生疑。
    郭书办一路引领,赵安来到花厅入坐,张局员与先入座的众盐商也起身相迎,敬烟献茶,彼此客气一番。赵安送出的“礼仪”是200两银子,张局员自然也笑纳。
    王朗云一向对陕帮中的“富二代”瞧不大起,尤其看不惯赵安这种显富摆谱,动则趾高气扬的做派。今天见赵安落座后,让那个美少年跟班,人不离身地捧着银烟袋伺候左右,心中更是不快。他不禁朝坐在右侧,也是望着赵安露出不屑之色的颜晓凡,往赵安小子那边呶呶嘴唇。
    颜晓凡会意,他低头喝了口茶,略作思索,趁赵安放下银烟袋,第二次将怀中那只金闪闪的镀金怀表掏出来,装模作样打量时辰时,颜晓凡即起身离坐,走到赵安跟前,望赵安说:
    “赵老板,你这西洋玩意,听说是看时辰的。可是,究竟如何看法,本人始终没能闹明白,正好今日有闲,能不能取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颜晓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安不便推托,虽不情愿,也只好掏出镀金怀表,又从脖子上解下金项链,将怀表递给对方。
    颜晓凡拿在手上摆弄一阵,故意问:“这玩意如此精致,怕是要花不少银子罢?”
    赵安当年足足花了50两银子,从一个“下江人”那里换下来的。可是,这种场面下,他哪敢如实说,只好含含糊糊说是一个朋友从上海带回来,不合意,转让给他的。
    这时,没等颜晓凡想好的话说出来,坐在一边椅子上的王朗云,已经克制不住,当众奚落起赵安来。只见他将手里的茶碗往茶几上一放,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望着在座的盐商大声说:
    “自古以来,都说会赚钱才会花钱。可我看哪,现在世道真正是变了,有些人,赚钱的本事不大,花钱的本事却大。”
    稍停,又说:“记得《菜根谭》上有言,富贵而恣势,自取灭亡之道。这可谓金石之言哪!”
    说完这些话,王朗云回头望左手一侧的胡元海、以及李承财等人有意发问道:
    “胡四爷、李三爷,你们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哇?”
    胡元海小布贩出身,靠勤奋苦干,创下今日的家业,深知创业难,守成亦难的道理,当然看不惯赵安“富二代”这种近乎挥霍的做派。不过,他是个本份人,处世为人低调,平时不大爱卷入盐商之间的是非。如今王朗云指名道姓问到他名下了,也只是含糊地点点头,未作更多表示。
    被称为“李三爷”的李承财,自从上回“川盐济楚”初始放盐船下湖北那回,同王家文师爷斗智大败而归后,李承财跛了一条腿,在井场人士中的声望与实力大受影响,自此落于中小盐商之列。学聪明了的这位李三爷,不仅不敢再与王家钩心斗角,而且是差不多投到了王朗云名下,也断绝了与陕商之间的合伙关系。在井场上,如今他大小事均以王朗云的态度立场为准,看王家的脸色行事。不过,王朗云依然对他怀有戒心。今天看王朗云指名点到他,自然立马响应。
    他白了赵安一眼,故意拿腔拿调地说:
    “朗翁说得对,现今有些人,做生意赚钱是‘二杆子',操漂亮玩洋盘,他却是‘大哥'。这种人呐,搞不好会当败家子!”
    几个人这番一唱一和,自然弄得“富二代”著称的赵安面红耳赤,坐立不安。旁边的两位陕商头面人物陈兴甲与刘生和,看王朗云、颜晓凡这些人拿陕商开刀取笑,坐在那里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介入进来为赵安解围,没想大门口一阵锣声和喧闹,将眼下这场即张剑拔弩张的较量给打断了,这是分县县丞胡某的抵达。
    午饭前两刻,水厘局门前,有鸣锣开道声突然响起。随着一班县衙差役的吆喝声,一乘绿呢四人官轿,前有数块“回避”、“肃静”的高脚牌领路,浩浩荡荡停在大门口。
    轿帘开处,分县胡县丞款步下轿。早有厘局一帮书办杂役、厘丁等在门厅处迎候。花厅内的张局员,听到锣响和吆喝声,知是地方官分县县丞驾到,赶忙率随身师爷、管帐、吏员及厘丁头目等厘局文武官员走出花厅,几步跨下台阶,来大院门厅处迎接。
    众盐商以王朗云、李庵亭、胡元和、颜晓凡为首,以及“陕商”的陈兴甲、刘生和、赵安等来客,也拥出花厅,跟在厘局官员之后,迎候分县胡某。
    所谓“分县”,是指富顺县衙,设在自流井的派驻机构,始建于清雍正年间。自流井最初不过富顺县境内,一个县属小市镇。因盐业发展,商贸兴旺,乃派出一位县丞常驻自流井办理。最初不过是处理盐务和盐商方面的相关事宜,到后来,这分县县丞逐渐也介入和受理地方事务。日久成正式官衙,老百姓称之为“分县”,或“分县衙门”。县丞比知县职位稍低,属于从七品,是晚清当年自流井的最高地方官。
    张局员是候补道,算是五品官衔,职级上比七品芝麻官高。但分县是握有地方各项实权的“实力派”。水厘局的设立与运行,今后许多事还得依靠这位“父母官”协助援手。所以张局员在分县丞胡某面前,完全不敢摆上司的谱子,反而恭敬有加,客气得很。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6、“丐帮”的到来打断了盐商较劲

    待李庵亭在大院里几桌酒席上一一敬过,端起空杯子,回到花厅圆桌主席上重新落坐时,王朗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李庵亭装作没有看见,未作理睬。
    充当“礼仪官”的水厘局郭书办,马上向旁边伺候的役差招招手,让役差将酒瓶拿过来,再将李庵亭酒杯里斟满,以表敬意。
    这时,阴着脸的王朗云说话了,他面带讥讽地望着对坐的李庵亭说:
    “庵亭兄,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记得,庵亭兄过去的酒量似乎没有这般出色。几日不见,庵亭兄酒量居然如此长进,难得难得。”
    看李庵亭没大理睬他,王朗云觉得意犹未尽。旁边几位盐商已听出王朗云话中的味儿,是在嘲讽李庵亭,就只好装聋作哑,两边不得罪。王朗云见没人搭腔,就望了望身边的颜晓凡、胡元海等人继续说下去:
    “记得今年端午节喝节酒,以及六月初六的王爷庙办庙会,几次乡绅商界朋友聚席的酒桌上,庵亭兄都是浅尝则止,从不会喝上满杯。不知今日里是水厘局的酒好,还是出面设酒席作东的是官府衙门。看来,庵亭兄今日如此豪饮,看的是李大人、胡大人的面子。我等草根平民聚席,怕是再难碰得上兄这等豪气和酒量的了!”
    李庵亭一听这话,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下不了台。不过,又不便当场发作,与王朗云闹翻,因为这是在官家宴席上,不是私人场合。故此,他仅说了声:“你……”就再无下文。
    在座的李局员包括胡县丞,自然也听得不是滋味。正不知如何应对是好,突然,大门口鞭炮声骤响,并伴随着喧闹声,好大一帮人不顾门卫阻拦,涌进了水厘局大院。
    众人举眼一看,当即吃惊不小,原是涌进来的是一帮子“赶酒”讨“喜钱”的“丐帮”队伍。
    院子里,为首一个丐头,手提一串火炮,旁边两个手下,一左一右,各捧一张“贴金红对”,站在当门处,正对着大院里那数桌酒席客人。其身后,是一排排,一列列丐帮队伍,大约有四五十人之众,陆续站于门厅及东西厢房的台阶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其形状举止,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令人一看就心 烦。
    那群丐帮,有柱“打狗棍”的,有提一个烂兜的,有披头散发的,有敞胸露肚的,有当着众人的面看蚤抓痒的,甚至有怀中抱儿喂奶的……总之,平时市街上见到的各类乞丐种类之花样,这里应有尽有。不大一会儿,就将一个水厘局大院子,围得严严实实。
    水厘局平时负责门卫杂事的两个役差,赶忙上前阻拦驱赶,可是哪里拦得住,赶得走。
    看丐帮进来得差不多了,那手提火炮的“丐头”,便望众人使个眼色,那数十名乞丐顿时望酒席上人等打躬作辑,齐声高喊:
    “多谢一下子,各位大爷,做点好事哟!”
    那声音驳杂,却分贝很高,男、女、老、少,嗓子俱全,高音、中音、低音皆有,且整齐划一,声震耳膜。
    如此喊了两遍,负责酒宴现场事务的那个郭书办见事不妙,慌忙出面来打招呼,找到那丐帮头头说:
    “我们这里不是平日里的做生请客,是官府水厘局宴请盐商。分县胡大人也在这里,啷个跑来‘赶酒'?还不赶快回避离开!”
    哪知那丐头今日是有备而来,并不理会厘局书办的这番威吓话,他不由分说,用纸捻将手中那串火炮点燃。
    立时,院子里,“哔哩吧啦”一阵乱响。炮仗碎屑乱飞,差点打在郭书办脸上,吓得其连连后退。众丐帮又趁机大喊:
    “各位大爷善人,做点好事哟!散点赏钱嘛!”
    看样子,这批丐帮,不作点打发,是不会罢休了。酒席场面,已完全被搅乱,在座盐商,有的惑然,有的着急,有的不知所措,有的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只有花厅主桌上的王朗云,及院里八仙酒桌上坐着的牟师爷,心里明白,却装着没事人的神态,各自喝酒吃菜,不动声色。王朗云心里更是冷笑着说,“这场好戏,才算是开场呢,好看的,还在后头。”
    看事情收不了场,坐在花厅里的戴师爷,在这些事情上有些经验。他站起身来,走到那书办身边,低声俯耳几句,书办猛然省悟。
    郭书办急步上前,在乱烘烘的丐群中,寻到刚才持火炮那丐头,将之唤到一僻静地方,两人当面交涉起来。
    这在江湖上,称之为“拿言语”,按现今语义,叫做“私了”。即是说,当事双方在公共场合上相持不下,矛盾行将激化时,一方主动找到当事另一方的核心人物,拿言语,办交涉,愿意答应一些条件,将矛盾化解,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得以收场了事。
    这天,厘局郭书办与丐头“拿言语”,办交涉的内容主要是:叫手下兄弟伙别再乱嚷乱叫,随后就“打发”你们。今天,每个人赏铜钱四文,照人头点,至于丐头,则是一百文。“丐帮头”见有如此结果,自然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因为事前,他的分管头头和“丐王”宋仁贵,已经交待过的,他们此举,不过是“开场锣鼓”而已,见好就收。
    于是丐头回到院子里,一声招呼,众丐群顿时鸦雀无声,全部安份起来。丐头又一一清点人数,男女老少加起来,共计56人,从郭书办手里领得赏钱,又齐整往酒桌处打了一躬,朗声说:
    “多谢老大爷大善人,恭喜发财!”
    一伙丐帮,陆续退出。院子里顿时清静下来,郭书办赶快招呼厨房继续上酒上菜。张局办、戴师爷与书办几个主人,为挽回气氛,连连招呼客人喝酒品菜。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7、“丐帮”大闹“水厘局”

    但在座盐商,经丐帮如此一打搅,早就失了情趣心意,勉强应酬着,已是看在官府厘局的面子上。
    原来,在盐商大户人家心目中,家有喜事、大事,却被“丐帮”当场“赶酒”搅局,是很失面子的事。按有些迷信的说法,此举叫“冲财”,意思是自家的“财喜”——金银财宝,会被“叫化子”们冲走带去,很不吉利。
    由此,平时里这些富室人家做寿请客,事先都专门有管家师爷,早早作准备。或事前,或当时于门外,专门与丐头办交涉,打招呼。有时甚至专门摆上一桌酒菜,招待几位丐头。如此,打发开销丐帮的事就顺当得多,酒席也吃得安宁些。
    正在主人想重新活跃气氛,在座盐商有些心神不定时,大门外喧闹之声又起。转眼间,又一帮丐群涌了进来。
    这丐帮队伍,比先前那群丐帮,人数更多,也更驳杂,为首的是个跛子壮汉,40多岁年纪,手里依旧提一串火炮。而其实际指挥者,正是站在身后,那天与牟师爷茶馆会过面的瘦高者,河街地段丐帮头子郑某。
    丐帮这番动作来得更陡,那跛子壮汉一直走到花厅台阶下,不等发话,就将手中火炮点响,立即爆竹声震耳,炮渣四落,有的甚至溅到了酒桌上。进来的丐群,也不如先前那批站队于门厅或厢房台阶处,而是围在各张桌子的客人身边,各自伸出手来,或是破碗、破竹篮子,一齐开口讨叫。
    “大老爷,做点好事哟!”
    “恭喜发财,求大老爷开恩发赏!”
    “给大老爷拜寿!大老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多谢一下子,求善人伯伯周济周济……”
    如此,乞讨声、吵闹声一片,整个水厘局院里闹开了锅,那充当“礼仪官”的郭书办,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早急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花厅里的张局员是忍不住了,他将戴师爷叫到一边,俯耳低语几句,似是示意师爷,让水厘局的厘丁出面干涉。
    水厘局既是官府派驻机构,自是配备有数名带武装的厘丁,负责厘局内外安全,及守护押运所收的厘金款项,有点类似现今的“经济警察”。
    在厘局师爷安排下,一个30来岁,长相有点凶的厘丁小头目,带几个厘丁,拿着刀棍,出现在院子里。几个厘丁,使枪舞棍,竭力阻拦驱赶那批丐帮。
    可是,丐帮人数太多,加之又是丐头事前发了话,有备而来。不象平时是分散行事,所以,今日里,并不在乎手持刀棍的厘丁驱赶。往往是,这边赶开了,丐群又聚往那边。你拦了东面,他又往西面围去。总之,这帮丐群,今个儿是不退走,不罢休,也不怕事。反正谅你官府这天是庆宴贺喜,也不敢当众打人捉人,诉诸武力。
    这样闹了几个回合,见仍控制不了局面,那长相凶狠的厘丁头目有些火了。他认准起先燃火炮,如今又在丐群中带头哄闹的跛腿壮汉,是个领头人,便抢上前去,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又喊厘丁快拿绳子来,捆了起来再作处置。
    一直坐在一张酒桌子座席上,静观其变的牟师爷,眼见事情要闹大,才起身赶过来,拉住厘丁头目,一面说:
    “捆不得,也打不得,把总官爷,今日厘局开张大喜之日,又逢中秋佳节,不宜闹出事情来。”
    将厘丁头目劝至一边,放开了已经将要被捆的跛腿丐头,牟师爷又过来对厘局郭书办说:“依在下之见,还是打发点零钱,让其离去为好。”
    坐在花厅主桌上的张局员和胡县丞,也不愿来水厘局开张之日,弄出点是非案子出来。他想了想,就示意分县衙门随来的文案李师爷,找厘局书办出面依旧打发点零钱,让其走路了事。
    厘局郭书办遂将丐头郑某唤至一旁,照先前例子,每个乞丐打发四文小钱,两个丐头,每人一百文铜钱,照人头点下来,一共是76人。拿过赏钱,郑姓丐头一声招呼,丐群悉数退出。
    只是,这日的酒席,如何再吃得下去。水厘局也再无宁静可言。郑丐头领河街地段的丐帮散去不久,又先后有东场高山井地段、大坟堡地段,甚至远至大山铺的丐帮陆续到来“赶酒”。
    王朗云看搅局的火色已经差不多,率先起身告辞。他看看张局员,又看看胡县丞,分别拱拱手,有意大声说:
    “张大人、胡大人,这里失陪了,府上还有些事情,在下不得不先走一步。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井场丐帮都趁厘局开张之日,纷纷赶来贺喜。想来,这水厘局兴盛发财的日子,指日可待。”
    说完,意味深长地笑笑,又望各位盐商致礼一番,就大步走出花厅,跨下台阶,率先作别。牟师爷亦起身,一并走出水厘局大门,起轿回珍珠寺。
    王朗云一走,颜晓凡坐了一会,也借口有事起身告辞。人称“李三爷”的李承财,如今对王朗云也是亦步亦趋,不多时也找个理由,在中小盐商中带头告辞。酒席场面顿时显得有些七零八落。
    见此光景,其他盐商亦不便再留,陆续告辞离席。一场盛大酒席就这样被活活搅散了。弄得大家都觉得无趣。
    分县胡县丞本身在“水厘局”事情上,与张局员有利益之争,一向是貌合神离。甚至他巴不得张某在自流井呆不下去,他自己好趁机而为,所以表面上不露声色,对水厘局各事场面上也应付着。但心里面,对王朗云今日的张狂出格举动,他不仅不反对,而且暗持欣赏态度,一副“坐山观虎斗”,自己“稳坐钓鱼船”,以便从中获利的样子。
    盐商纷纷告辞之后,胡县丞假意劝慰已给闹得不知所措,神情沮丧的张局员几句,然后却话中有话地对旁边的分县衙门文案师爷感叹道:
    “自流井这地界上,那些盐商硬是水深得很哩。”
    说完,就称分县衙门里还有公务得处理,也向张局员拱手道别,起轿打道回府。
    那一整天,各处丐群仍络绎不绝赶来。不仅釜溪河这边的东场,连釜溪河以西的西场、郭家坳,再远点的贡井,甚至艾叶滩的丐帮,亦闻讯先后赶来沙湾蚊虫嘴,望水厘局“赶酒”讨喜钱。最后,水厘局干脆将大门关闭,张局员等一帮厘局要员亦离去避之。也仍有丐群不断过来打扰,直至天黑方罢。
    这一切,皆是那日与牟师爷在“盛成茶馆”碰头的“丐王”宋仁贵,在暗中布置指挥操纵。宋某的这番功夫亦是了得。从今日这番手段和场面看,宋仁贵这“丐王”真是当得货真价实,颇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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