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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3 18:4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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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四川成都
4、戴师爷一语道破玄机
沙湾“水厘局”花厅后面,有一个小园子,原来是竹篱笆围墙,简单围了一围,与路面隔开。又在篱笆围墙靠街市方向,开了一道后门,作为潘家堆放货品的货栈。
水厘局将院子租过来官用之后,将竹篱笆拆除,在原址上用墙砖筑起了一道围墙。围墙颇高,将近一丈,有点官方衙门围墙的气势。
这个小园子就成了“水厘局”的后园,再栽种点花木,砌一张石桌几只石凳,将小路铺平,俨然就是一个后花园样子。
有了这个后花园,张局员公务之余,就爱来园子里喝茶闲坐,一个人找本书翻翻,或是与戴师爷、书办下几盘围棋。日子也倒不觉得寂寞无趣。
这天下午,看天气很不错,张局员吩咐手下杂役,将自己平时坐的那把垫了丝绒绣垫的藤椅,摆在后园石桌子一侧,又将茶碗烟具一一弄妥,就个人在后园子里喝茶、抽烟、晒太阳,消闲消闲。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秋阳落在身上仍有暖意。沙湾河岸处,不时凉风吹拂,带点釜溪河边清凉的水气,落进园子里,令人颇觉清爽。张局员喝了两口茶,抽了一袋烟,若有所思,又起身在园子里踱步。
水厘局开张已一月有余,对张局员来说,局面是有喜有忧,喜忧参半。
先说“喜”。张局员从过去的“冷衙门”、“清水衙门”,突然转换到水厘局这种“油水丰厚”的衙门,既是实缺,何况又是自流井这种富庶地方,实在令他有今非昔比之感。那种官场的实惠,过去想都想象不到。
比如,别的不说,单是中秋节水厘局开张那天,收的各位盐商的“礼金”就足有好几千两银子。照这种格局弄下去,每年仅就春节、端午、中秋等三大年节,收井上盐商的“节礼”,恐怕就有上一二万银子好收,还不算其他种种“财礼”外快。如此在这自流井水厘局干上三两年,稳稳当当有十万八万两银子入帐,这怎能让人不“喜”。
不过,世间事,总是有福必有祸,有喜必有忧。这水厘局之差事,看来也是如此。
再来说其“忧”。对征收“水厘”,盐商的不合作,甚至抵触是第一“忧”。尽管事先有些思想准备,但眼下情况看来,似乎比当初预计严重得多。
中秋节那天,王朗云在宴席上的举动,就是最明白无误的表示:盐商反对水厘。还有“丐帮”的捣乱,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支使。
下来,张局员、戴师爷等“水厘局”高层,曾派人到市井之间搜集各方反应,及打探消息。据探听到消息说,那日来水厘局捣乱的“丐帮”,是被人暗中买通了的。所以才有那样大的声势,那样精密的策划安排,那种有恃无恐的胡闹法。至于买通者是谁,虽没实在证据,但肯定是反对水厘的当地盐商有意而为。如此看,这水厘局,日后还会闹出些花样来,令人可忧。
再一“忧”,是地方官胡某的不合作。那日酒宴上,分县县丞胡某隔岸观火,要看他下不了台的意图,很是明显。按说,他张局员过去同胡某素无交往,在官场派系上,也谈不上什么牵扯,不存在成见旧怨之类。可胡某明显起同他有抵触,这是在场者都看出来的,对此,张局员百思不得其解。
有天与手下心腹之人戴师爷谈起这事,张局员还有些想不通地说:
“他当他的分县丞,我弄我的水厘局,两家彼此没有触犯,也不存在利害关系,何至于这样与我为难?”
戴师爷是个老幕僚,对官场各种关系情形明白得很,对围绕“水厘局”主办这个位子的争夺,他早在省城未动身之前,就听到一些。不过,眼前张局员一心想的是做官捞银子,对地方上许多情形,似乎不想多知。他沉吟一会,才说:
“讲利害关系,分县衙门同水厘局,倒是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不过,我倒是听说一个消息。”
戴师爷讲到这里看看张局员,似乎在考虑是否应当把实情如实相告。
思索片刻,他才决定把话往明里说。“这是分县衙门的宋师爷说的。那日,分县刑名宋师爷请我喝酒,谈得投机,他对我透露说,分县胡大人与大人确有些隔亥。这是在于,他怪大人你抢了他的位子。”
“我抢了他的位子?”张局员大似不解,“怎么能有这种事!他分县丞是地方官职,我水厘局是省盐道委差,两者并无关联,再说品级也不相同,如何说我抢他的位子?”
“大人你就不明白了,”戴师爷在省城呆的时间久,对川省官场的事情,比从贵州过来的张局员了解更多,也更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脸茫然的张局员一眼,索性“竹筒倒豆子”,来个和盘托出。
“这胡县丞,是省督骆大人当年任湘抚时,门下的一个幕客从湖南推荐过来任用的。他自恃骆大人这层关系,手一向伸得很长。最先是想把富顺知县陆大人挤走,由他升任知县。但骆大人看重陆知县的文才,没有同意。此事暂作搁置。这时,传出要在自流井设水厘局征收水厘的消息,胡县丞就想将水厘局的事情一并兼管下来。”
张局员当初以为有崔道这层过硬关系,自流井水厘局这位子,于他可是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其间还隐藏着如此玄机,戴师爷端起茶碗呷口茶,润了润喉咙,又才继续对坐静听下文的张局员说道:
“胡县丞为此专门上省城来活动了好些时日,也有了些眉目。他找的主要是骆中丞,以及骆中丞幕府中,一位姓赵的师爷。据说,他很给了那位赵师爷一些好处,让其在骆大帅那里帮着说话。”那位督署的赵师爷,张局员也认识,是一个颇有些资历的老师爷,在省督面前很说得起话,这位师爷出面荐人抢他的位子,让他大感不安。
“听说是骆中丞当初也答应下来了,答应自流井水厘局机构,由盐道派员负责办理,但主管之差,却由自流井分县丞兼代。眼看督院都要下文了,谁料盐道崔道台却坚决反对,说盐道所派驻地方机构,由地方官兼其主管,大清开朝以来,没有这种做法,与朝廷祖制不相容。”听到这里,张局员方才明白,崔道这个同年,为他争得自流井水厘局主办这个位子,私底下不知为他使了我大的力气,甚至不惜得罪督署衙门的当红师爷。张局员对崔道的感激之情,在心里面又多了几分,心想,日后发财了回省城,定要多加报答。
“崔道台当时还说,如此兼理,今后厘金征收上出了差错,该由盐道负责,还是地方官负责?后来,藩台也反对,骆大帅才到头来改变了主意。由盐道崔道台,推荐了大人来井主持。胡县丞空欢喜一场不说,还白白花出了几千两银子,你说他怎能不抵触,恼怒于心。所以,胡县丞一直认为,是你张大人抢了他的位子。”
这一说,张局员才恍然大悟,又将自己自流井赴任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一想过,方心底透亮,更明白这水厘局差事面临的阻碍和难处。此前,他仅面前盐商作对,现在,暗中作对的还有地方官分县县丞胡某。此为背腹受敌之态,是兵家大忌,不免更有其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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