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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连载:《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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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6: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6、一件银票官司的恩怨情仇

    李家一纸诉状将当铺告上了分县衙门,李家大人、刘恩普、蕙玉二小姐,以及朱朝奉及当铺伙计陈三,都上了公堂。
    这朱姓朝奉,既是为人刻薄的“老油子”,心理又有些阴暗。为了赢得官司,公堂上,不仅矢口否认收当品时见到过三千银票一事,而且反而离之官司正题,污说李家二小姐与刘恩普私通,而且已有了身孕。
    封建时代,年轻女子私通,尤其是未婚先孕,是被看做极为严重的事情。不仅个人名誉受损,而且有辱家风,整个家族在世上都会抬不起头来。李家二小姐当场大哭不依,要主审的县丞于公堂上剖腹验身,以证其清白。县丞怎敢剖腹验胎?第一次公堂闹了一番下来,没有结果。
    第二次再对簿公堂,李家蕙玉小姐暗中作了自己的准备。这次公审,中心内容已不是三千两银票的有无,而变成了朱姓朝奉是否凭空污人清白,李家二小姐是否是已有身孕?蕙玉小姐仍坚持要剖腹验身。主审县丞仍是不许。二小姐有备而来,大哭中,回头望跪在一边公堂上的李姓盐商口喊道:“阿爸,死后你一定要给女儿讨回清白!”说完,掏出身上藏的一把利剪,当堂刺喉而亡。
    一件银钱官司,弄成天大人命案,整个自流井乃至附近地域都轰动了。李家不依,井场本籍盐商和乡绅亦不依。那时,王朗云尚未开凿“扇子坝”井灶群,未成井场首富。不过,他却是首先站出来,联合本籍盐商向各级官府上书,为李家讨还公道。李父死活坚持要为女儿剖腹验证清白。分县请示上级官府后,被迫验胎。几日后,县衙派来的仵作在分县衙门公堂上当众剖腹。李家二小姐果然清白,并无身孕。
    坊间舆论大哗,王朗云等本籍盐商,强烈要求官府惩治污人清白,逼死人命的朱姓朝奉。陈兴甲等陕商,其时在盐场财大势大,动用各种关系为之开脱罪责。事情演变为本籍盐商与陕商的一场明争暗斗。
    最后,官府迫于各方压力,将朱姓朝奉下狱,判了个黑龙江充军三年。但陈兴甲在省城买通关系,施展手段,朱某未去黑龙江,也根本未服刑满三年。不到两年这个刻薄阴狠的“老油子”,就回到了自流井,仍回“裕丰当”作朝奉,实际仍当“二老板”,神气不改。
    却说那位刘恩普,直到二小姐蕙玉在公堂之上刺喉而亡,他才明白自己此身铸下的大错是如何严重。
    李家小姐已亡,官司的输赢于他已毫无意义。李二小姐安葬后,有人看见刘恩普数次于坟头长跪不起。有几次,甚至叩头叩破头皮,血流不止。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月黑风高,刘恩普身怀两把菜刀,潜入“牛氏巷”,欲翻墙进入“裕丰当”寻人报仇。哪知当铺内早有防范。没等他翻上墙头,一条恶狗和几个大汉就扑了过来抓他。情急之下,他挥起菜刀乱舞乱砍,好不容易才脱身,右腿还被恶狗咬了两口,鲜血不止。从此,刘恩普在自流井销身匿迹。
    如此,“裕丰当”在自流井,也还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不过,坊间有传言说,有人在外地碰见过刘恩普。他带回来的口信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说,“裕丰当”吞了他三千两银子,一定让“裕丰当”10倍赔偿回来。坊间有人就笑,说:
    “刘恩普这个娃娃,就知道说大话,手无缚鸡之力,还想报仇?不记得上次被狗咬的事了?再敢在裕丰当露面,这次怕就不只是狗咬那般简单,恐怕连小命也会赔进去!”
    总之,没人肯信刘家小子会斗得过财大势大的“裕丰当”。
    然而,这话说过没到一年,自流井就出了一个天大的窃案。出事者,正是被称为“自流井第一当”的“裕丰当”。也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裕丰当”被窃贼光顾,失窃的都是存于密室保险中的高档当品,如黄金戒指、首饰、狐皮袍子等值钱的东西。两条守家护院的恶狗,被发现分别药死在当铺前后院。
    与后来自流井几起著名的窃案一样,现场门窗、柜锁,完好无损,全然没有窃贼留下的痕迹。查勘现场的衙门捕快顿时明白,此番遇见了“江湖高手”,非一般窃贼所为。在密室的一间柜子门上,还留有一张字条,上书: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时候一到 一切俱报
    方知这番窃案非比寻常,是通常所说的“江湖恩怨”所致。加之,“裕丰当”一算物品损失,不多不少正折合三万两银子。由此,坊间猜测,此窃案,十有八九是刘家小子刘恩普所为,他是在报当年那三千两银票被吞之仇。
    这以后,自流井还发生过几起窃案,包括陈家“裕丰当”在内,失窃银物最少数千两银子,多者上万。有值价财物,也有现银子,都是门窗柜锁完好,窃贼来去无踪,已达江湖侠客的水平。弄得井场富商和大户人家人心惶惶。不过,坊间人士仔细分析,这一系列窃案,失主多是与当年刘、李两家有过节恩怨,且多是陕商人家。而本籍盐商,如曾为李家出过头的王朗云等,竟是秋毫无损。人们猜测,都是刘家小子所为之,加之其偷技如此之高,遂呼之为“刘神偷”。亦由此在江湖上出名,成坊间公认的自流井“八大奇人”之一。
    再后来,“裕丰当”又被“刘神偷”着实窃过一次。各种上财物银钱损失,亦达数万两之多。坊间都说,刘家公子,是把那三千银票,连本带利给报复回来了。
    “裕丰当”连遭如此大窃案。井上人家也再不敢将当品送上门。“裕丰当”再也开不下去,活生生歇业。这个自流井当年响当当的“第一当铺”,就此关门。
    “裕丰当”的关门停业,以及王朗云开凿“扇子坝”井灶群成功,是当年自流井的两大标志性事件。它标志着盘距自流井数十上百年的陕商资本财团,开始走下坡路,而王朗云等为代表的本籍盐商,逐渐占据了主流地位。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7、朱朝奉血洒“三圣桥”

    再说李家那个三公子李佩琦。当年李家遭遇的变故可谓惊心动魄,李家父母三千银票没追回,反受失爱女之痛,不久即染病,先后不治身亡。李父临终前,将幼子和产业一并托付给堂兄李三爷,李佩琦亦被堂伯父接到其家,继续入私塾读书。然而,几个月后,年仅12岁的李三公子,突然神秘失踪。李承财也派人到周边州县,甚至上省城,下渝州找过,却始终下落不明。
    自流井坊间有人传说这李三公子被人拐骗了。又有人传说小李子已赴外地寻师学艺,以便日后归来为父母及姐姐报仇。不过,多年未得消息,人们渐将此事淡忘。
    就在“裕丰当”大窃案发生不久,那位曾经在“花荷包案”中起了关键作用的朱姓朝奉,可能意识到危险迫近,就向东家陈兴甲提出,自己年岁大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想辞职告老还乡,回陕西老家度晚年。
    陈兴甲也明白,年岁身体都是藉口,他是怕传说中的仇家,找上门来寻仇报复。如此一想,就同意了,毕竟是家乡人,况且20多年来,朱某也为他在自流井当铺及钱庄行业打天下,立了汗马功劳。
    陈老板给了朱姓朝奉一笔可观的养老银子,打成银票,让他带回陕西,又安享天年。又在“鹤鸣酒楼”设了一次宴,为朱某饯行。为防路上出意外,朱姓朝奉选择走水路,宁肯坐船下川东,再绕道回陕,也不肯走陆路从成都出绵州出广元,怕是陆路遇匪盗或仇家设伏拦截。
    行期既定,船也订好了。连日风平浪静,不像会有什么事儿发生的样子。朱某稍觉心安,当晚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当铺两个小伙计,为朱某扛行李,送其往沙湾码头上船。陈兴甲带一帮高级职员送之在大门口,拱手作别说:“朱师爷,一路顺风,多保重!”
    然而一行人刚出巷口,行至“三圣桥”那道跨一条水沟的小木桥桥头时,街边一家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望着朱某高喊一声:
    “朱师爷,请留步,你还认识我否?”
    朱某听到有人喊他,即转头寻声,往那边望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飞刀闪电般扑面而来,正中其咽喉处。朱姓朝奉立即倒地身亡。掷飞刀者,在众人未看清其身形时已逃匿无踪。
    再看倒地的朱某,飞镖不偏不斜,不高不低,正中喉头致命处。更奇的,是飞镖上有一写有两行字的白布条,上书: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
    布条上,还落有几个小字:“飞刀小李”。如此,众人猜测这位刺客,就是失踪了多年的李家三公子李佩琦。他果真是在江湖武林高手那里,学了一手飞刀绝迹,回乡为家人报仇了。
    众人还议论说,当年李二小姐受污言,在公堂上以死自证清白时,是用利剪刺喉。如今“飞刀小李”为姐寻仇索命,也是利刃穿喉而亡,这事考虑甚妙。
    又过了几个月,“裕丰当”那个当年与朱姓朝奉一起收下“绣花荷包”当品,并一并上分县衙门当人证,诅咒发誓,说是“荷包内根本没有什么银票”的当铺伙计陈三,也在牛氏巷内遇刺,仍然是“飞刀小李”下的手。只不过,这次手下留情,没让陈三致命,飞镖中其右腿关节处,将膝盖骨折断,陈三就此落下终身残疾。伤好后,陈三也当即辞职返老家避祸。“飞刀小李”自此在江湖上名声远扬,亦被坊间归入自流井“奇人”之列。
    与“刘神偷”不同,“飞刀李”如此作案两次后,再没有在自流井地面上现过身。亦无其他案例。哪怕当初与陈老板及“裕丰当”走得很近的那些井场陕商。附近州县倒是时而闻听有“飞刀小李”露面的消息。而且,多是劫富打杀,或为人报仇一类事情。对普通百姓,与“刘神偷”一样,从不下手。
    不过,这次官府水厘局遇刺客,其手法又与“刘神偷”和“飞刀李”过去作案的手法相似,自流井坊间就纷纷传说,此次是这两位江湖高手联手而为。盗厘局账册,是“刘神偷”干的,刺张局员是“飞刀李”为之。
    这个消息传开来,不仅官府紧张,连陕商陈兴甲等,甚至包括李三爷李承财,都有些紧张不安。自流井坊间有人议论说,当初竭力让堂弟李姓盐商毁约是他李三爷,怂恿其上衙门打官司也是他李三爷。李家大人双亡后,将幼子和家产一并托付于他。结果,幼子没照料好不说(当然,李三公子出走江湖拜师学艺为家人报仇是迟早的事),李家的产业,实际上已被李承财李三爷完全侵吞了。所以听说“飞刀李”又在自流井现身,他很为不安了一阵。
    至于这两位江湖侠客的人物,如何又同盐商首富王朗云勾连在一起,人们议论纷纷,坊间版本多多,可是其真相如何,却始终是个谜。
    而且,这两件针对官府厘局的事,最终到底是其他江湖侠客干的?还是刘、李两人联手所为?百余年来,始终未有明确答案。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就是,不管是哪路高手为之,但肯定都与王朗云有关。这真正让人见识了自流井盐商的“水”到底有多深。
    然而,自流井坊间还在为这些事儿来龙去脉争论不已时,一件更大、更让人震惊的大案子,又在自流井地界上发生了。
    这就是官府的“水厘局”和“票厘局”,两大收厘税的机构,同一天之内,先后被砸。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十章 盐商强炸水厘局

    1、李庵亭深夜来访示警

    自那天在分县衙门拜会胡县丞之后,在戴师爷建议下,接连几天,张局员不惜自降身份,连续登门拜访了几位实力盐商。当然,所拜访的,都是有选择性的对象,比如水厘局开张宴席上替他解了围的李庵亭,比如“四大家族”中为人比较厚道,也行事稳重谨慎的胡元海,以至对水厘虽有不满,但态度上比较持中立的一些中等盐商,其中包括李承财李三爷这种“墙头草”,以及陕商中的陈兴甲、刘子和等人。
    不过,对与水厘反应甚烈的王朗云、颜晓凡两位,张局员未敢登门,一是怕吃碰,当面尴尬。二是怕反而进一步激化矛盾,得不偿失。
    几天的拜访下来,张局员感觉是大有收获。首先他这种纡尊降贵,不惜以五品大员身份,主动拜访地方绅商的姿态,就很赢得一些人的好感。象本地知名盐商李庵亭、胡元海等,发富之前,都出身贫寒,职业卑微,被社会各方瞧不起,更不用说官员人物了。如今,居然有五品朝廷命官,主动来府上拜访,于家族及邻里都是很大一个面子。这在盐商人等的心理上,张局员就先得了一分。
    其次,与盐商会面中,张局员凭三寸不烂之舌,对水厘的征收来由及对朝廷的重要性大加渲染,竟说成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现今虽然对盐商利益有所损,但从将来长远看,却是最后于国于民皆有利的“双赢”,甚至“三赢”(于国、于民、于盐商)局面。他这种说法,倒真让一些文化不高,见识不多的盐商“中了招”。
    如此,自流井众多盐商中,除王朗云、颜晓凡等三两个“顽固派”之外,对征收水厘之举的抵触心理和反对之声,竟是大为减弱。
    王朗云那天在“鹤鸣酒楼”设宴意在策动盐商抵制水厘的消息,也传到了张局员耳朵里。不过,王朗云此举没能如愿,也让张局员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最多再有两月,诸事皆可以理顺。”下午,当戴师爷及管账房梁某将最近10日水厘入库明细账送来,让张局员过目并审核验毕后,张局员在后园子里品茶时这样想道,“至春节前,大局可定。”
    水厘局开张时,订的征收规定是,各盐商井灶之水厘,每日按当天实数计结厘金,10日一结账,并往水厘局征缴厘金。“水厘”即成日结旬缴之定例。梁某在账册失窃后,按张局员所示,另行开了两个账册,重新做账。下午他让张局员看的,正是新做的账目。
    账目上看,各井灶,不管川商、陕商,基本上是按实按时计缴了水厘。包括对水厘怨言最多,反对最烈的王朗云、颜晓凡两家各井灶,也是如数征缴无误。只不过缴纳时间上,比其他盐商,稍迟一两日而已。
    如此看,各方皆有起色,张局员心情颇好。晚饭时,特吩咐厘局差役,去“灯杆坝”那家小店,买了一两斤当地有名的“掌盘牛肉”,以及一大包用荷叶包着的牛杂碎,回厘局佐酒。他与戴师爷、梁管账,以及书办等水厘局几个高层属员,开了一瓶大曲酒助兴。几个人边聊边吃,将一瓶曲酒喝了个精光。兴致不减,又喝了半瓶梁某从老家带来的纯高梁酒,方才作罢。
    自水厘局开张以来,张局员似乎难得有如此好心情。餐后,他余兴未尽,又拉着戴师爷陪他下棋。两人挑灯对奕,第一盘,张局员险胜,更激起其兴致,两人推坪再战。第二盘,下成了个和局的样子。张局员不想和,绞尽脑汁要想致对方死着,可总未能如愿。正在苦想妙着,水厘局门丁进来禀报:
    “盐商李庵亭求见大人,说有紧要事,正在门厅等候。”
    张局员下棋正在兴致上,况且酒意未消,就挥挥手说:“你转去告诉他,说我已经歇息,请回,明早再来。”
    此时已近二更,李庵亭深夜来访,定有急事。戴师爷见状,连忙在一边建议提醒道:
    “大人,李庵亭平时亦少登门,今日突然来访,又是如此夜深,说不定真有什么要紧急事,不见不好。再不然,让老夫先去谈谈,若事情紧要,再来向人禀告?”
    戴师爷一走,棋也自然是下不成了。张局员这才有些无可奈何地吩咐说:“让李翁花厅稍候,我这就见他。”
    说罢,收起棋局,亦让戴师爷同去花厅见李庵亭。
    早有差役给李庵亭送上来一碗盖碗茶,李庵亭端起茶杯,却没喝,脸上神色凝重。他望着张局员和戴师爷,有些急迫地说:
    “深夜上门打扰张大人和戴师爷,实在有些唐突,望大人鉴谅。只是此番有个消息,非即时禀报大人不可。在下今晚正住宿这沙湾‘恒裕当',仅几步之遥,过来亦甚方便,就过来向大人当面一谈。”
    其实,李庵亭不是夜宿在“恒裕当”,而是晚饭时得到消息后,专门从三多寨连夜坐轿子赶到自流井来的。仅在自己的“恒裕当”歇了口气,喝了几口茶,定了定神,就赶来水厘局求见张局员了。
    原来,晚饭前,李庵亭于一个可靠来源听到一个机密消息。这消息是一个偶然路过自流井,来三多寨做客的江湖人士透露出来的。说是王朗云为将“水厘局”从自流井盐场上驱走,出重金于外地请来“江湖侠客”,拟对水厘局要员下手。此侠客已抵至自流井好多天了,一直住在珍珠寺“宝善祠堂”,只等合适机会。
    李庵亭听后,大为惊讶。又料想王朗云平时作风为人,一贯胆大包天,无所顾忌,利害冲突闹凶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李庵亭想了一阵,深觉此事严重,决定立即打轿,趁夜赶来自流井,向水厘局张局员禀告,让其多加注意才好。
    说过了寒暄开场白,李庵亭遂将听来的消息如实相告,说:
    “大人,在下听到一个消息,就是说有人对水厘事不满,已重金请来江湖侠客,欲对厘局人员下手。此事极端机密,侠客已来井多天,动手时间,可能正在此一两日内。在下恐张大人等险遭不测,特连夜赶来禀报,望大人多作防范。”
    张局员一听大惊,脸上顿时变色。在座的戴师爷也吃惊不小,忙向李庵亭欲问其详。可李庵亭消息是听来的,详情亦不甚了然,无法多说。至于谁重金买江湖侠客出手,他虽知是王朗云,却不便明说。一是无直接证据,二是毕竟同为盐商头面人物,不便直讲,说出王朗云名字,等于向官府告密,这也有违他的本意。所以只说“有人”,未明言此人是谁。
    说了这些话,看夜色已深,料想水厘局还要作些相应防范准备,也得费些功夫,李庵亭就起身告辞。临出门,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张局员,拉着李庵亭的手,道谢再三,又让厘丁打起灯笼,出门送了李庵亭一程。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8:1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2、连夜往分县衙门求援

    李庵亭走后,水厘局上下忙作一团,乱作一团。张局员又与戴师爷商议应对之策。张局员已是惊得失了主意。
    情急之下,还是戴师爷比较清醒。他沉静思索一阵,想了两条主意。一是当即派书办在两名厘丁护送下,赶去分县衙门,向胡县丞紧急告急并求援。希望分县衙门能派出武装兵勇,来水厘局协助保护厘局安全。
    第二个主意是,立马紧闭前后门,动员现有人力,尤其是一班带刀枪棍棒的厘丁,作紧急部署,分班值守各门厅及机要地方。
    厘局书办在两名武装厘丁护卫下,来到分县衙门。此时,分县衙门大门已关闭,胡县丞等官员早已安睡。大门处仅有守夜的役差及门房。
    好不容易叫开了分县大门,当差的门房差役夜晚被叫醒,很不痛快,又以为是来衙门告状喊冤的,口气就颇不耐烦,恶声恶气说:
    “深更半夜的,娘老子上吊,还是女儿遭人拐跑了,如此急急来衙门告状!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开门一看,见是厘局官员厘丁人等,才知道是官府有事,赶紧入内室报告。
    胡县丞接报,情知有要紧事,吩咐花厅等候。
    不一刻,睡意朦胧的胡县丞来到花厅,仍不住打呵欠,直到抽了跟班送上来的一袋水烟,才多少清醒一些,谈起正事。
    听厘局书办将李庵亭深夜来访的种种经过谈完,胡县丞开始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思索一阵,他倒是记起了那天对张局员作出的“水厘局的事,就是我分县衙门的事”的承诺,当即作出了紧急安排。
    大约半个时辰,书办从分县衙门请来的“援兵”到了。一行10个兵勇,由一个分县衙门的一个“捕头”带队,急急赶来沙湾水厘局救援。这名“捕头”在戴师爷,以及那位水厘局厘丁头目的安排下,将10名兵勇,另加上2名厘丁,一共12人,分作三队,一队4人。
    其中两队各守水厘局前后门,分作两班轮流值守。另一队也作两班,负责院内巡逻游动。另外,“捕头”及厘丁头目各带2个厘丁,作为接应,守候于花厅之内。其余厘局账房、书办、杂役、门房乃至厨子各色人等,都动员起来,操起临时凑来的刀枪棍棒,负责各自区域值守,以及作机动人马,随时调动增援。
    如此安排即定,众人即分头行事。
    是夜,水厘局前后门灯火通明,大院及后花园里,不时有提灯笼,拿火把的武装兵勇厘丁,在来回走动巡视。花厅里面,捕头及厘丁头目率领的接应人马,磨刀擦枪,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动接应。一个小小的水厘局,竟是弄得草木皆兵。
    各方布置妥当,如此重兵布防已是半夜,张局员才草草入室安寝。为防不测,他还特意在自己居室门前,安排了一个厘丁岗哨,通宵值守。如此,他才方觉心定,上床和衣而卧。但亦不能安睡,脑子里惊觉异常。门前或是窗外有什么响动,即会惊惶起坐,大声发问。直到五更临近,天色欲晓,才勉强睡去。
    好在当晚无事,众人虚惊一场。
    这样一连闹了三日,将一个水厘局闹得上下不安,人心惶惶。从张局员、戴师爷以下,大小吏员,到杂役厘丁,人人惊恐不安,又面带菜色,都是寝食不宁,夜眠不足之故。倒是连日无事,人们当初警觉防备之心,不免稍有松动。心里想的是,可能最终到底是消息不确,一场虚惊而已。
    水厘局上下,也开始恢复办公办事。不过,原来须安排外出,核查各井灶水厘征收实情的差役和厘丁,却一律不再外出,留在局里,以便一旦有事作个接应。
    分县衙门那边,也不可能每日每夜派如此阵仗的兵勇来水厘局值守,毕竟,分县衙门也还有许多事儿要兵勇们去办。长此下去,也不是个道理。第四天晚上,分县衙门10个兵勇,就抽回了8个,只留下二名兵勇,象征性地归张局员调遣,协助水厘局防范守卫。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3、初打水厘局得手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自流井各大街街上喧闹热腾的市声,一阵高似一阵,官家水厘局所在的沙湾滩头,也显示出一种升平气象,让人完全感觉不出将要出事,而且出大事的样子。
    悄然集结在离沙湾河岸不远两处棚子中,将要参与其事的40名精壮盐工,正分头歇息,养精蓄锐。
    沙湾水厘局里的情形,如兵勇分布,共有多少间屋子,几道前后门,牟师爷白日里托人办事为名,再次实地考察过。具体行动时刻,昨晚,王朗云、颜晓凡与牟师爷三人议定,选在天色渐晚的晚饭时辰动手最好。一是经一天劳作办事,此时人皆疲惫懈怠,精力体力大不济。二是晚饭时辰,各人的用心,皆放在如何消停晚餐及餐后的休闲事等,脑子里防备最差,起事最容易得手。
    看夜幕将临,牟师爷又在街头随手招来一个卖芝麻饼的儿郎,给他两枚铜钱,让其以卖芝麻饼为名,再次进入水厘局打探动静。
    片刻功夫,卖饼儿郎过来回话,里面情形,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一众职员兵勇,正聚在厨房,指望着开饭。另外院子里闲散着几个人,也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正是起事好时机。
    牟师爷当即带一帮盐工,手拿一色抬盐棒,气势汹汹直扑水厘局。第一批4名打头阵者,为首的即是“刘铁棒”。
    “刘铁棒”时年近三十,身高6尺有余,长得敦实魁梧,臂力过人。据说井灶那种能装百多斤的大黄桶,他竟能一手提一桶,健步而行。众人由此奉送一个“铁棒”的浑名。其父早亡,家中有老母一人相依为命。刘某本份质朴,干活也卖力,经人介绍来灶上当挑白水的“白水客”已有两年。挣下的薪钱,供养老母之下,也略有盈余。但此人有个坏毛病,就是贪杯,且酒量大。每月工钱领来,除家里买米买柴外,统统付给了酒家。时常还弄得捉襟见肘,日子艰难。自己落得年三十还孤身一人,难以成家。
    “刘铁棒”平日为人豪爽,且不怕事,敢亡命,在灶上颇有些名声。牟师爷这天去永兴井选人时,井灶掌柜也极力推荐“刘铁棒”,牟师爷今天就让他打头阵。
    只见水厘局大铁门半开,门廊之下,两个负责值守大门的厘丁,正对着一张条形小桌,摆上两碟花生米、豆腐干之类,准备喝酒解闷御寒。没防刘铁棒等4人推门撞入。
    “你等找哪个?”为首一位年长者当即发问阻拦。
    刘铁棒等并不回话,只往里撞。
    那人见刘铁棒等人不听喊,有些发怒,不禁张口就骂人:
    “狗东西黑大汉,你听见没有?这是官家水厘局,不许闲杂人进出的。”
    “你这兵杂种才是狗东西!”刘铁棒心中火起,高声回骂道。
    话音未落,刘铁棒手中那根抬盐棒一扫,桌上杯盘碗盏带着酒瓶被扫落一地。刘铁棒似仍未解恨,又抡起手中大棒当空劈下,那长条桌顿时断为两截。两兵勇大惊,慌忙夺门而走。
    身后,用白布蒙面的牟师爷乘势进院大喊:“打呀!通通给我打!”
    牟师爷白布蒙面,是因曾经几次在水厘局进出,同厘局一些人打过交道,怕遭人认出,倒不是故意装神弄鬼。
    众盐工呐喊着一并涌入,见物即砸,见人即舞棒驱赶。水厘局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以为遭遇强盗。不管是局内官员小吏,还是值守护卫的兵勇,打杂工役,皆惊慌无措,四下躲藏逃散。
    张局员及戴师爷走后,留下郭书办主持水厘局代理局务。当时恰好正在后园子喝茶闲坐,等候开饭。一听到打砸喧嚣动静,郭书办情知事向不妙,他来不及过问,打开后门就开溜,早跑得无影无踪。
    原来,张局员遇刺客后返省不归,让他代理局务,他知道此事烫手,成天提心吊胆。一是怕刺客再来找到他名下。二是近两天,有眼线报告自流井盐商又在暗中碰头密聚,可能会又有什么动作。郭书办更是随时担心出事,所以警惕性甚高。刘铁棒等人在前院里一发喊开打,郭书办就赶紧逃之夭夭。
    只有那名长相有点凶狠的厘勇头目,过去曾在省上总督府当过卫兵,又数次参加过地方剿匪,有点打斗经历,也有几分胆量。见撞进来打砸的这帮人,个个精壮强悍,不象是“暴民”,就料想是哪里来厘局抢钱的山寇强盗之类。况且,身为兵勇头目,守土有责,又自持有几分勇力。事发之时,他就并不惊慌奔逃,而是返回内室,取下一把平常难得一用的长腰刀,持刀出来拼斗。
    这厘勇头目见过阵仗,先躲在暗角观察局面,也知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见到脸上蒙着白布,个子不高的牟师爷在院子里调度指挥,隐约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认定这小个子定是强盗头子,便突然从暗角中跃出,挥刀直取牟师爷。
    牟师爷正指挥众盐工一路狂打狂砸过去,对暗处的厘丁头目完全没有防备。突然只见厘勇刀光一闪,来势汹汹,而且,整个院子空旷,一时也退无可退。牟师爷正自个惊慌寻思道,“此番命休矣!”
    没料,斜刺厢房里出来的刘铁棒看得明白,飞身抢步上来,用手中大棒迎着那腰刀狠命一击。“刘铁棒”两手臂力非常,且使足了力气,那一击,兵勇头目那柄长腰刀顿被击飞,落地于一丈之外。兵勇头目持刀的右手,亦被猛力震得发麻发痛。
    刘铁棒打得兴起,也顾不得先前牟师爷下过只准伤物,“不许伤人”的命令,又将一棒横腰扫出,正击打在那厘勇头目的后背上。立时将持刀反抗的厘勇头目击倒在地,口中呻吟不已,却无法动弹。
    牟师爷怕弄出人命,敢紧上前扯住已开始打得痛快的刘铁棒,低声喝一句:“不得胡来!”刘铁棒才稍有收敛。
    牟师爷举眼四望,见水厘局上下,已被翻江倒海的40名持棒盐工砸得不成样子。大小20多间屋子,所有器具家什,被彻底捣毁,再找不出一件完整的东西。门被打烂,柜子被打烂,连桌子、椅子、板凳、茶杯茶碗,以至厨房内的锅碗炉灶、水缸、水桶、瓶瓶罐罐,被砸得一个不剩。满地残物,一片狼籍。厘局官吏兵勇,跑了一个不剩。
    眼见室内室外,地面上的东西物品已全部砸完,牟师爷看打砸的盐工还在兴头上,余勇可激,就大喊一声,下令道:
    “拿梯子来,上房揭瓦!”
    众盐工一听,就搬来梯子。20来个盐工纷纷爬上房顶,开始揭瓦。只听稀哩哗啦一阵乱响,房上的屋瓦被揭下来,摔烂在大院里。
    没多大功夫,20来间屋子的屋瓦,被揭得干干净净,全部摔烂在房下。
    房瓦揭完,盐工们又开始拆房梁和檩条,一些人则推墙毁壁。也没多少时辰,整个水厘局,房屋全部被毁,除那四面围墙尚存外,所有建筑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瓦砾残基。
    事已得手,大功告成,师爷记起昨晚王朗云一再告诫的“速战速决,见好即收”的八个字要领,就学着平素江湖上的强盗行事的招数,用两个指伸在嘴上响亮打了一声口哨。
    听到牟师爷信号,众盐工望大门一哄而出。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4、牟师爷泄私愤再打“票厘局”

    本来,按王朗云交办的任务,打完水厘局便算大功告成,正该“见好就收”。对于官府的另一征厘机构“票厘局”,王朗云并未布置一并打下。然而作为行动现场总指挥的师爷牟德荣,见打水厘局如此顺风顺水,便有些得意且有些贪功。人一得意,便会忘形,不知天地深浅;一贪功,就会脑热,忘了规矩,甚至铸下大错。此其一。
    另外就是牟师爷脑子热了,就有些私心冒出。起因是他曾经与“票厘局”的某位官员结下梁子,发誓此生有机会,一定要报复转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那料没等到三年,便来了这等现成的机会。
    也正是这一念之差,让牟师爷当晚犯下“画蛇添脚”之错,为此番砸打水厘局行动,留下一系列隐患,且牵扯多多。
    一行人涌出水厘局,来到沙湾码头清点人数,40个人,一个不少,且无一人挂伤带彩。带队的牟师爷转念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势连东嶽庙票厘局也砸了,为东家,也为自己出口恶气。遂下令原班人马,抄小路,翻过龙凤山,往钟云山麓的东嶽庙一路赶去。
    牟师爷与票厘局这位吏员的结怨,始于一年多前在新街“五皇殿”内的“同庆戏园”看戏时,发生的一次冲突。
    那晚,牟师爷独自去“同庆戏园”看川戏,这是从威远县过来的一个戏班,在当地很有些名气。牟师爷看戏,向来是前三排的好位子座席。那晚,牟师爷的座位,在第二排的正中位置,听、看,皆宜,是第一等的好座位。
    看戏到中途,他突然想小解,就趁两折戏换戏的空档,外出解手。没想,回到戏园子一看,那座位居然叫人给占了。
    占座位者,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汉子,穿长衫,面上罩了件缎子马褂,头上戴一顶嵌着珠子的瓜皮帽,样子很傲慢。
    牟师爷先是客气地说:“对不起,你老哥子坐错了,这是我的位子。”
    “甚么你的位子?”哪知对方很是蛮横,且出言不逊,“这位子上写了你的名字?”
    这人的傲慢与不讲理,很是出乎牟师爷的预料。不过,因是在戏园里,大家在看戏,不便吵闹,便忍气未发作。
    这时,旁边有人站出来替牟师爷说话,望那人介绍说:“这是三畏堂王家的牟师爷。”
    哪知,那人并不买帐,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之面,不好下台,就仍是口气很强硬地说:“我认不倒哪个王家、李家,我只认朝廷皇家!”
    这种目中无人的做派,就真正让牟师爷动气了。心想,闯荡江湖以来,倒少有遇到这种自以为是,想仗势欺人的家伙。不过,碍于当时戏园子里,众人都在看戏这种场合,他也未想将事情闹大。戏园方面,也有认得牟师爷的,赶紧过来将牟师爷好言劝解安顿,又另外找了个座位给牟师爷坐了,一场座位纠纷才得以化解。
    下来后,牟师爷才听人说,那强占他座位的“瓜皮帽男子”,是东嶽庙“票厘局”的一个书吏,就近不久才从省城来的,仗着自己是官府吏员,为人作派很是逞强。
    牟师爷当时忍气没再作计较,但心中从此与之结怨。牟师爷江湖人物出身,按江湖规矩,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自那之后,忍不下心中这口恶气,总想哪日寻个机会,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想仗官府权势欺人的家伙。
    王朗云侄儿王坨与牟师爷一直相处甚好,听牟师爷讲过这事,心中也颇抱不平,多次说,找手下家丁或是民团团丁,将这家伙“黑打”一顿出气。但牟师爷考虑王坨年少气盛,掌握不住分寸,难免下手太重,象上次与秋月在灯杆坝“元宵灯会”与叙州府高衙内一行闹出那场祸事,将事情弄过了头,反而拐事。就始终没有答应。仍是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没想,如今却有了打水厘局这种天赐机会,所以才决心“公私兼顾”,趁机将“票厘局”一并打了,在局子里面找出那吏员,痛殴一顿方罢。
    东嶽庙,座落在自流井通大文堡或是高硐的石板大路一侧,是当年为祭祀东嶽菩萨而建。后香火败落,清廷在自流井开征票盐厘税时,将官家“票厘局”设于东嶽庙。
    此“票厘局”比“水厘局”开设早得多,机构亦更庞大。不过,票厘是早有的定规,盐商虽不情愿,也还能忍受。所以王朗云、颜晓凡初议“打局”密谋时,并未将“票厘局”考虑在内。
    对王朗云来说,票厘局可打可不打,听其自然也成,但前提是不出事。然而,恰恰是打票厘局出了事,并为此惹下不尽的麻烦。
    东嶽庙距沙湾不算远,抄小路,也就半个时辰可到。牟师爷当日带的是精壮汉子,一路紧赶,不多一会即抵达山门。
    牟师爷深知水厘局已被打,官府可能已得消息,兵丁会即刻出动搜捕。因之,事先对众盐工交待,打砸票厘局,下手更快,撤之更迅速为好。
    大队人马既到,门前一声呐喊,连探路侦察的环节亦免,牟师爷依旧白布蒙面,率领40名盐工,如恶狼捕食般悉数闯进,指东打西,见物就砸,边砸边喊,里外狂砸一气。
    票厘局官吏兵勇,平时都是仗官府权势,高高在上,欺压盘剥,无所不为。真正有事时,却一个个当缩头乌龟,不敢对阵。今日突见打砸的盐工一个个来势汹汹,情知不妙,纷纷作鸟兽散。
    牟师爷为出一口恶气,特意院里院外仔细搜寻一遍,一心要寻到那位曾惹恼过他那位恶吏。心想,若是寻见,拉出来痛打一顿,断他一只手脚才好。可惜的是,那个时辰,可能恰好此吏外出,或是已调离他处。总之,那几间厘官办事的屋子牟师爷找了个遍,俱不见其踪影。时间紧迫,此地不容久留,牟师爷搜寻无果,只好恨恨而去。
    不到一袋烟功夫,这票厘局里里外外,也是一片被狂砸洗劫后的惨相。见事已成功,牟师爷亦是一声口哨,众盐工闻之,当即收棒退出大门,四下而散。
    这里,师爷牟某又有一着失误,就是没如打水厘局之后那样,撤退时仔细清点人数。一是这砸打票厘局是临时性起,不如打水厘局那样,砸打、收尾、撤退,皆事先有通盘计划;二是这东嶽庙是半山腰,又是古盐道交通大路处,不便于集合队伍清点人数;三是打票厘局时已是第二起闹事,怕官兵赶至捕人,自然不敢等久,所以撤退时未能逐一清点。
    牟师爷只是站寺庙山门处,见最后一位断后盐工提棒出来时,紧问了一句:“都撤走完了吗?”
    对方答:“撤完了,我是最后一个。”
    闻听于此,牟师爷误以为实,亦顾不得多想,与那盐工一路小跑,匆匆消失在山路夜暗中。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9: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5、“刘铁棒”贪杯误事

    那天,牟师爷带队成功打掉“水厘局”之后,没趁势收兵,而是带着一点私心,再去砸打了东嶽庙。这是他当天的第一个失着。
    而打砸“票厘局”之后,牟师爷未能进现场搜索寻查一遍再撤,这是他当天的第二个失着,也是最大的失着。
    当然,此时也有一点特殊情况,就是他也来不及返现场搜索,因为对面山坳处,已似乎隐约现出衙门捕快及官军的火把亮光。远处人喊马嘶,及列队兵勇在石板大路上的跑动的脚步声,似也越来越近。
    牟师爷不觉脚下也加快了步子,想尽快脱离险境。然而,情势紧急之下,他总觉得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可是究竟那里不对头,牟师爷边跑边一路苦想,也始终未能想明白。直到与一帮盐工分手跑散,他个人已经上了通往珍珠山的石板路,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终于明白了先前那份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的感觉是对的:
    “坏了,出东嶽庙怎么没看见狗日的刘铁棒?”
    牟师爷不觉停下步子,站在那里仔细思索了一会,越想,越深信,大伙匆忙撤退时,刘铁棒没能和大家一起撤出,而是个人留在了东嶽庙。可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刘铁棒个人留在票厘局干什么呢?这又是牟师爷思索不明白的地方。
    “事情要拐在刘铁棒这狗东西身上!”牟师爷恨恨骂出声来。可事已至此,只能抱侥幸心理,暗愿刘铁棒是不是走那道后门个人溜了。最希望他不被官军捉去,就谢天谢地了。
    然而,恰恰是刘铁棒果然出了事。而且是最坏的那种情况。打完票厘局之后,刘铁棒的确没能撤出东嶽庙。倒不是因为当时被哪个厘局兵勇缠住了他,或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了功夫,而是他个人在一间屋子里狂饮意外寻到的美酒不止,最终醉倒于地,被赶来的官兵捕获。
    打水厘局刘铁棒立了头功,此事众人有目共睹。可是他却在打砸水厘局的当时,无意之中被勾翻了酒瘾,这就没人能明白。连精明过人的牟师爷当时也一点不知,只有刘铁棒自己才知晓了。
    原来,在进水厘局门厅处,将守门的两位兵勇当时正在饮酒。刘铁棒将两人饮酒的那张条桌砸断,桌子上的酒碟酒瓶扫落于地时,那瓶酒打翻,立时酒香四溢。平时嗜酒如命的刘铁滴棒自然鼻子闻到了,立时条件反射,勾起了心内的酒瘾。不过,当时打砸场面激烈,自己忙于应对,这酒瘾也暂时给压下去了。
    再打东嶽庙票厘局时,票厘官员厘丁等几乎无激烈反抗,刘铁棒就多了个心思,想趁乱搜索查找一下,看有无可喝之物。于是他从厅堂搜寻到厨房,又从厨房搜寻到几间卧室,可惜皆是一无所获。
    刘铁棒不死心,就甩开打砸的那伙盐工,独自一路搜找下去。到底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刘铁棒终于在一间内室的大床底下,发现在一个黑罐子模样的物件。
    他用棒子伸进床下轻轻试了试,那东西发出沉闷瓦罐响声,确实是酒坛之类的大罐子。
    刘铁棒很兴奋,爬下身子想将罐子取出来,哪知那家伙竟是纹丝不动。刘铁棒来了劲,索性站起身子,用力将大床移开。这才发现这罐子有一半是埋在地下,怪不得取不出来。
    原来,此为民间懂行者储酒保质的妙法,将酒坛封好后半埋于地下,以取“地气”。刘铁棒虽嗜酒如命,却并不知晓。
    刘铁棒个人将罐子左看右看,好一番仔细打量。这是个广口大肚的土陶罐,既结实,又装货。罐口用腊纸封严,周边还有一圈红泥,正是当年封酒坛的传统规矩。
    刘铁棒大喜,自知坛中必是好酒无疑。就顾不得外边还在喊打喊砸,抬手端起那根烧盐棒,一把戳破封口,果然是满满一坛好酒。且与平时所喝过见过的酒都不同,其色深红,其香扑鼻。
    刘铁棒不及多想,丢开大棒,在室内寻到一个茶盅,伸进坛口满满舀出一满杯,先品尝轻呷了一口,竟欢喜得眯缝了眼睛,出声赞道:“好酒!好酒!”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刘铁棒平时嗜酒,几乎天天痛饮。可是,家境不好,袋中银钱不多,只能喝市面上价格低廉的当地劣质酒,哪里喝过如此口感纯正,味道醇厚,饮后口中余味久久不消的美酒佳酿。
    刘铁棒心里寻思,怕是今生今世再难见得如此美酒了,机会难得。尽管外面喊声打砸声不绝于耳,他也知道此番事大,此处是险地,不能久留。但刘铁棒还是忍不住又往坛里左一杯,右一杯舀出一满杯,心里却对自己说:
    “别忙,再喝一盅就走!”
    就这样,刘铁棒已是管不住自己,都只说“再喝一盅就走”,却是一杯接一杯,从坛里舀出酒来,灌进自己的喉咙。直到外间打砸声渐息,他心里也挺明白该起身撤了,却还是管不住自己不喝。直到最终酒性发作,醉卧其间,被官府搜捕兵丁拿获。
    却说驻守自流井的分县官衙,先是接到省督水厘局被砸消息。分县胡县丞一听,顿时明白此番事情非同小可,立马紧急集合衙门能够召集起来的兵勇、捕快,甚至衙役、狱卒等数十人。又让衙门刑名宋师爷赶去通知驻守在釜溪河西岸“海潮寺”内,协助维护地方治安的一小队官军队伍,一同往沙湾水厘局赶去。
    从现在街市布局来说,那一段街道,讲直线距离,路程不长,从新街,经十字口,到正街,过了八店街,即是沙湾。但当年,这段路并未规范拉通,都是一些弯曲狭窄的小街巷,人马通行不易。且其间还有无数道小河沟,以及坡坎等,有些地方还是那种木板搭的人工便桥。此外街市两端还设有夜间防盗的木栅子。因此,数十人的官军队伍经过这段路,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等胡县丞带领人马赶到水厘局大院,早已是人去院空,一无所获。正恼怒间,又有探子来报,东嶽庙票厘局也被砸。
    胡某县丞不觉大惊,脸上亦多有变色,连叫:“这还了得!哪里来的如此暴徒,简直反了,反了!”
    又留下几个捕快衙差,清理勘查水厘局现场,自己赶紧重新集合人马,亲带大队官兵直扑东嶽庙。
    票厘局景况同样触目惊心。衙内所有物器被砸得稀烂,杯盘满地,也是人走楼空,不见一个闹事者影子。分县令胡某气得七窍生烟,站在大院里对着迟来的分县衙役捕头跺脚发怒。
    要知道,当年自流井官府机构,除分县衙门之外,就只有这“水厘局”、“票厘局”两家。两家机构,都是省里派驻下来的,事关朝廷盐税厘金,重要性自不待言。两厘局同时被砸,他地方官如何向州县上司及省督交代?
    正在胡县丞望手下人等跺脚发怒之时,忽闻听庙内里间厢房兵丁们一齐发喊,有人高声叫道,说捕捉到一名盗贼。
    分县令赶过去一看,正是卧醉于地人事不醒的刘铁棒。这个卧倒的醉汉身边,还有一根上书灶名的抬盐棒,可谓人赃俱获。胡县丞这才转怒为喜,喝令一并拿下,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6、王朗云深夜应变

    打水厘局的当天,珍珠寺“宝善祠堂”一切如常。王朗云一般起身很早,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从年轻起,他就恪守着祖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绝不懒散贪睡。
    “王三畏堂”发家后,他掌管经营着如此大一摊家业,更是勤勉有加,自责甚严,对自身乃至身边家人的起居住行等,立了比较严格的一些规矩,其中首要的一条,就是每天必须早起,不得贪睡懒觉。不管夏季,还是冬日,都得如此。
    每日起床后,王朗云照例要在床前窗边椅子上,面壁静坐一刻,大约20来分钟,这是多年来持之以恒的习惯。每日从不中断。静坐时,双目微闭,调匀呼吸,专守意念,如庙中高僧“打坐”一般。这在王朗云来说,有两大好处,既是养神,又是清心,兼静心思索些事情。静坐时,大致将自己一些事,通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如圣人所说“守身自省”。最后,将当天应做之事,也细细思谋一次,该办的,该及时处置的,该作决断的,一一想过。如此,自己心中就大致有数了,白日里处理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由此,每日早起静坐之后,王朗云总是显得精气十足,神情饱满,胸有成竹的样子。
    面壁打坐之后,每早接下来的一件事,就是祭拜祖宗。必是漱洗一番之后,衣冠整齐,面容净洁,于堂屋里供奉着的祖宗牌位前,焚香而拜。这也是每日早上的必修课。不仅自己要拜,他还立了规矩,家族中的人,都得拜,否则就是对祖宗的不敬。
    拜过祖宗,王朗云才出门到后花园里活动活动。有时是绕园子小路随便走走,有时又做做他仿效古人“五禽戏”,所自编的一套健身动作。遇到侄子王坨在园子空地上习武,操练拳脚,他偶尔也停下来看看,指点评论几句。王坨对这个被他视为“武功外行”的四叔的指点,并不当真,也不反驳,只不过笑笑,继续操练。不过,从骨子里,他对这个有时不免过于严厉的四叔,是佩服得很。认为好在有了这位能干而且胆识过人的四叔,才让王家祖业,能发达兴旺至此。
    这天早饭后,王朗云照常在花厅理事,将各井灶柜房、帐房、各枧号、各商号报来必须经他处理定夺的大小事情,一一处理完毕。这时,有消息报来,牟师爷将当日将参与起事的40盐工,已挑选妥当,正集合在离釜溪河“上桥”不远的“同兴井”灶房,准备开饭。
    “同兴井”距珍珠寺不远,王朗云立即叫人传话给带队的牟师爷,让这些人午饭尽量吃饱,养精蓄锐。
    午饭后,王朗云照往常习惯,午睡小憩一会。下午,没有特别事情要处理,他就在花厅里喝茶点烟,如平常一样安闲沉着。其间,他已先后安排了三批“探子”,在沙湾水厘局及分县衙门一带,观察动静,有什么消息,随时回珍珠寺祠堂禀报。
    天黑不久,就得到预先布置在沙滩望风的探子上山回报,沙湾水厘局被打砸一空,牟师爷已带队撤了。王朗云一块石头落地,端起白银水烟袋,接过旁边小丫头递过来的点燃纸捻,微微眯眼,很舒服地抽了一口,吐出烟气,才口里轻轻说出几个字:“天意如此。”
    说完,放下烟袋,走到堂屋正中供奉的祖宗牌位前,整整衣衫,躬身朝祖宗,一拜、二拜、三拜。边拜边心里默诵道:“列祖列宗在上,祖宗显灵,保我王三畏堂基业。”
    拜过之后,又对着祖宗牌位立誓道:“有我王朗云在世一天,乃倾全力保王三畏堂基业家产不败,永世兴旺繁荣!”
    拜完祖宗牌位,落座于宽大楠木太师椅上的王朗云,才很舒心地拿起丫环递过来的青花细瓷茶杯。不过,当他揭开茶碗,刚呷了一口,门外又有第二拨探子来报:东嶽庙票厘局亦被打砸一空,牟师爷带一帮人等已安全撤离。
    这次,王朗云先是一愣,心里说:“怎么连票厘局也打了?”
    不多时,牟师爷风尘仆仆返回祠堂,一脸劳累紧张状。王朗云急唤至密室,详问经过。牟师爷自然一五一十详报经过情形,却没谈刚归来未见刘铁棒的那份心内担忧。想起牟师爷尚未进晚饭,王朗云出门吩咐下去,让小厨房备丰盛夜餐,亲陪牟师爷进餐。
    餐时,却见牟师爷几次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想说未说。王朗云有些奇怪,追问下,牟师爷才终于说起,东嶽庙打票厘局,自己对刘铁棒似乎未归的担忧。
    “最后撤走时,你没清点人数?”王朗云问。
    “打沙湾水厘局,走时点过人数。”牟师爷如实回答说:“再打东嶽庙票厘局时,因事急,来不及清点,只问了问还有人没有,说是没有,就撤了。”
    说话间,已有探子入报,刘铁棒于票厘局醉酒不醒,被官兵捉获,现已押回分县衙门。
    牟师爷一听,果然被刘铁棒坏事,心内颇觉不安。王朗云听得此番消息,虽微皱眉头,却颇有大将风度,挥手让探子去再探消息,却反而回头安慰似地对牟师爷说:
    “单是一个刘铁棒,尚不足以搅乱大局。今日里辛苦了,师爷先下去安心歇息。如何应变,容我细细考虑再说。”
    想了想,又对牟师爷说:“今晚恐怕还有事要作些商议,师爷你也别回家了,就在祠堂客房住下,说不定有些事还要与师爷商量。”
    牟师爷退下后,王朗云捧起水铜烟袋似要抽烟,又欲抽未抽,可纸捻点燃,独自望着纸捻子在手中慢慢燃尽,那烟也始终未抽。仍是个人深思出神。未几,又放下铜烟袋,独自绕室而走,脚步先慢后急。
    未及走上几圈,又有探子来报,分县衙门果然连夜开审,已经对刘铁棒动刑开打。
    听到这最新消息,王朗云脚下步子愈发走得有点急了。急走几圈,步子渐渐放慢。又是缓步而绕。最后,向身边人发话说:“请牟师爷来。”
    回客房休息的牟师爷其实并没有睡。出了如此大事,他哪里睡得着觉?只在客房喝茶思虑事情,他估计东家王朗云可能还会叫他。所以听到上房叫他,就立刻过来了。
    此刻,王朗云已回坐到自己的太师椅上,正捧着烟袋沉思不语。见牟师爷进来,他招呼牟师爷在身边椅子上坐下,缓缓说:
    “今天的事看来得有些麻烦了。也不怪师爷,只怪这刘铁棒贪杯误事。刚才有报来的消息说,分县衙门连夜开审,已经对刘铁棒动了刑。只是不知官府眼下到底掌握了些什么证据,事情会牵涉多深。”
    说到这里,王朗云略作停顿,望着神色略有不安的牟师爷说:
    “看来,还得麻烦师爷再辛苦一趟,带两个人一起,立即赶到分县衙门,设法找人打听今夜堂审的相关情况。打听之后,立即让人报回,以便及时寻求对策。”
    牟师爷此刻自是义不容辞,当即选了两个办事比较精明细心的跟班,带在身边。正准备动身,王朗云又吩咐道,身上带点银子,以便临行急用。
    牟师爷一行赶到分县衙门,此时已近半夜。分县衙门里面,灯火通明,堂审正紧。衙门两道黑漆大门虽未关闭,却门卫森严,让人却步。牟师爷远远站在街口想了想,心内有了主意,就带了跟班走上前去,对守门的两个衙役打了个躬,假称自己有冤情,须连夜向大老爷投状诉冤。
    其中一个门卫役差喝道:“大老爷正在问案,此刻,哪有功夫受案?还不赶快退下!”
    牟师爷不急不恼,从身边摸出两个2两重的银锭,悄悄递过去,低声说:“麻烦差爷辛苦一趟,找衙门刑名宋师爷出来一趟。我是他亲戚,有事相告。”
    见有银子可得,两个衙差态度大变。两人商议一番,其中一人当即进衙门,不一会,就果然随衙门宋师爷一起出来。
    牟师爷将宋师爷唤到一边,随手送上20两银子,低声俯耳几句。宋师爷也不推让,收下银子,遂将此刻堂审情形说了个仔细。
    据宋师爷说,堂前审问,严刑之下,刘铁棒虽所知不多,但已供出此番砸打水厘局,是王四大人、颜老太爷喊打的。说到这里,宋师爷意味深长地看了牟师爷一眼,又说,刘铁棒还供出,带队的正是牟师爷,只是还没有说出名字。
    牟师爷赶快拱手说:“还望哥子多多关照。王四大人那里,自有重谢。”
    宋师爷一笑,说:“自然会有关照,日后可别忘了请兄弟喝杯茶。”
    牟师爷说:“喝茶喝酒都包在小弟身上,王四大人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宋师爷听了,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稍停,又透露说,刘铁棒所带写有“永兴井”字样的挑水扁担,已被分县缴获,作为重要物证归案。
    宋师爷说过这些,称堂上还有事,便急匆匆要返衙门。牟师爷再三称谢,又交代说,如有重要消息,望随时通报,自己在旁边客店开的一个房,呆在那里,随时可找。
    牟师爷当即安排一名跟班,赶回珍珠寺,将这些情况,及时禀报王朗云。自己果真带上另一名跟班,在分县衙门对街一家客店开了个房,作为落脚处。
    那客房在二楼,正对分县衙门。衙门各色人等的进出动静,从窗户上一望可知。牟师爷安下身后,让跟班守在窗前,仔细打望衙门大门前后情况,以便随时掌握分县衙门审案及其他可能的动静。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全景式再现晚清到民国著名盐商家族的财富故事,用文字描绘当年自流井繁华独特之“清明上河图”。本土原创长篇小说:《中国式盐商——自流井往事》 作者: 危楼闲客
    第一部 王家大祠堂
    第十一章 胡县官审“胡涂案”

    1、“救火县丞”的由来

    不到半日之间,发生省督派驻自流井的“水厘局”、“票厘局”两个官府机构,接连被打被砸的事情。这自然是富顺县衙在自流井设立分县衙门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惊天大案。分县胡县丞带队在东嶽庙票厘局捕捉到醉酒倒地的刘铁棒之后,当即带回分县衙门,连夜升堂审案。
    分县县丞姓胡,名绩良,字慎思。湖南湘西人,40岁出头,长得中等身材,面色白净,眼睛近视进士出身。先是在山西任了半年知县,后又调任江西。江西当年官场的角力及腐败,在各省是出了名的,连大名鼎鼎的曾国藩都头疼不已,哪会让胡某有戏好唱。仅干了一年多实职,便被挂成“后补”。胡某不会走动,候补多年未得实缺。眼看家里渐至坐吃山空,胡某苦思良策,最后通过早年在骆秉章手下当过多年幕友的同族老辈,托信带到四川,求到已当上川督的骆大帅名下。骆秉章在湖南任巡抚多年,对湖南地方人士多有依重。见是早年幕中胡师爷所托,念及旧情,让胡某到川省。不到半年,即委了个自流井分县县丞的实缺。
    不过,这胡县丞在自流井为官两三年,在当地老百姓那里,官声却很差。一是因为他贪钱。二是因他只当官,却不会办事,甚至有些“糊涂”。在市井坊间,老百姓私下里送胡某两个雅号,一是“救火县丞”,二是“冤枉县官”。这两个雅号,都有一番出处和典故。
    先说“救火县丞”。这是讥讽胡某,县丞当得来,平时亦高谈阔论,满口先圣经典,但处事却糊涂,特别是越紧急,越关乎老百姓身家性命的事,他越糊涂。比如,市里街巷发生火灾火情,他也组织一众市民官兵救火。却是越救越乱,越救火情越凶,百姓深爱其害。故奉送他一个“救火县丞”雅号以讥之。
    最严重就是去年的“正街失火事件”。那是4月之初,正街一家经营鞋子的商店突然失火。起初火势不大,也未殃及邻家。店老板率店员赶紧救火,邻街几家铺子的店员,以及街上的热心人,也纷纷前来救援。
    那日火灾,经众人努力,已将明火扑灭。鞋铺子损失惨重,底楼店堂及内宅库房,连同楼上居室、物品焚毁一空,房梁屋壁也多有损坏。老板当街哭嚎不已。众人正陆续散去,地保拉住店老板欲往分县衙门作笔录。突然,河滩一阵风吹来,残烬因风力作用而死灰复燃,且势头比先前更猛,一下子将相邻的两家铺面引燃。
    地保见情势危急,一面派人急往分县衙门报信,一面让更夫拿起打更的铜锣,沿街敲锣报警,通知民众赶来救火。“嘡嘡嘡”的救火锣声顿时在自流井市街四响,人声鼎沸一片。
    那时的街店,均是木梁瓦房,商店铺面之间,接梁共壁,一家连着一家。通常的救火方法,在水浇不灭时,为防火势继续蔓延,祸及全街,往往是于着火房店的顺风方向处,拆毁数家房店,以阻断火势,称之为“断火”。地保当时选定了顺风处的三家店铺,让团丁及救火民众强拆。但此举却遭到其中一家丝绸店老板坚决阻挡,不许众人拆他的店铺。
    这老板姓赵,自持有亲戚在分县衙门当差,平时就有些霸道。他从屋里取出平时防盗的一把马刀,当街站在店铺门前,声称:“哪个敢拆店就砍哪个!”众人皆不能靠近。后来,还是地保找一个力气大的团丁,从背后猛扑上去,将其拦腰抱住制服。但经此一闹腾,火势借助风力,沿街向东一路烧去。赵老板不许众人拆的那间丝绸店,也卷在大火中。
    等分县丞胡某带兵勇差役赶过去,整条正街热焰四起,浓烟升空,情势十分严重。胡县丞哪见过如此阵势,一时没了主意,忙向身边贾师爷讨应对之策。偏偏这个贾师爷也是个“迂夫子”,一脑袋迷信思想,他看看火势,又抬眼观察了一下天象,说:
    “大人,老夫适才观察了天象,如此火势,久扑不灭,实为‘天火',是天神发怒所致。再找人救火,恐怕也是枉然。老夫的意思,只有求助天神息怒,息灭‘天火',此为上策。”
    胡县丞无计可施之下,心想,看来只得如此了。遂连忙下令,让衙役在当街之“陕西庙”大门前,紧急设立香案,并摆了祭品香烛之类,他亲自率分县衙门一般师爷书办吏员等,于庙前望空拜火。
    不仅当时的有识之士,就是一些普通市民,对胡县丞如此“救火”之法,能否奏效,也多少表示怀疑。但均惧胡某官位在身,敢想不敢言,任他胡闹去罢。
    胡县丞态度虔诚,口中念念有词,拜了一阵,却是于事无补。那火势非但不灭,亦不减弱势头,轰轰隆隆,哔哩啪啦,一直顺街烧了过来。
    胡县丞也有些着急了,赶忙拉着身边贾师爷讨主意。贾师爷思索片刻,献计说:
    “大人,这‘天火'不熄,是眼下这里缺乏威镇之物。所以天神不惧,天火不灭。”
    “依师爷所见,何物可以威镇这天火天神呢?”胡县丞急急问。
    “眼下可以镇此火的威镇之物只有一件,那就是大人衙门里的官印。”贾师爷语气肯定地说,“大人的官印得之于皇上,而皇上自古就称‘天子'。皇上之威,授之于天。所以,大人衙门之官印可以作威镇之物,镇住天火天神。”
    胡县丞一听言之有理,连忙吩咐平时负责掌印的书办和一名衙役,速回分县衙门,取来官印镇火。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9: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四川成都
    拿到官印,胡县丞如同见到了救火天兵,他让人抬来一张八仙大桌,叫人扶他站上去,然后双手捧着官印,往已成熊熊大火的街区火场照去。只见身着官服,头戴珊瑚顶子官帽的胡县丞,站在大桌上,双手高举官印,来回“照火”,远远望去,如端公道士作法一般。
    如此灭火之法,自然无效,却是大火无情。胡县丞如此折腾之间,那街火,连及的范围越来越宽,火势也越烧越旺,西起正街中段,烧过“八店街”、“三圣桥”,已东至“兴隆街”,北至“牛氏巷”,南至“陕西庙”背居的“长生街”,自流井闹市区的半个街市,几乎都陷于大火之中。
    在八仙桌上“照火”的胡县丞,见大火威镇不住,却仍不死心,又想总要有什么代表威权之物,将这火势镇住才好,手中的官印虽是朝廷“天子”所赐,但只有一颗,投入火中万一烧坏了,今后要用印之时,拿什么东西来盖印?显然不妥。
    正着急时,突然灵机一动,想道,自己头上的官帽顶子,也是代表皇家的“威权”之物。这一想,骤然有了主意,他将手中官印交给书办,然后将自己头上有珊瑚顶子的官帽,双手取下,望北方拜了拜,口中叨念了一句什么话,再用力抛入火中,企求以此“镇火”。
    岂料大火认不清投过来的是何种帽子,管你“官帽”,还是“私帽”,哪怕是“皇帝老儿”的皇冠,它照烧不误。胡县丞此番救火功夫,当然无用,眼见自己那珊瑚顶子官帽,被大火吞去,火势依然不减,胡县丞既心慌又丧气,周围喧闹讥笑声一片。
    万分危急之时,最后还是王朗云,带侄子王坨,率一众数百人的团丁队伍匆匆赶到,才终于将那日的大火扑灭。不然,整个自流井街市,恐怕都会毁于那场大火之中。
    原来,那日正是团丁操练的日子,早饭后,王坨就集合旗下精壮团丁200余人,在珍珠寺坡下一空旷之地演练。自年前“李蓝义军”从云南进入川省,川南一带就很紧张。官军无力防守地方州县,乃学曾国藩组建团练对抗“太平军”之法,允许民间地方势力,组织团练,协助官府守土卫家。王朗云顺势而为,依仗财力,组织起约两千人的团丁队伍,自己做了“团首”,侄儿王坨为实际带队指挥者,平时,定期集中演练。
    那天,在“宝善祠堂”花厅处理井灶事务的王朗云,得报街市大火,当即丢下手中各事,打轿赶往火场。一面令王家各井灶组织盐工前来灭火,并交待须多带水桶及木梯等灭火器具。一面又急令王坨带正集合操练的一众团丁赶去救火。
    赶到火场,胡县丞正在八仙桌上用官印“照火”,情势万分严重。如同后来坐镇指挥著名的“大安寨守城之战”一样,这里,王朗云正显示了他一贯的“遇事不惧,遇险不惊”的“大将风度”。他不及与胡某多言,便当机立断,将王坨手下两百团丁,及陆续赶来的挑水盐工,分成两队,一队于各处火场拆房“断火”,一队下釜溪河取水灭火。每个队又分成几个小队,再将火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片区,每个小队负责一个片区,自自包干。王朗云作为总指挥,王坨副之,统一指挥调度,各小队由团丁头目充任带队者。
    两百团丁个个精强力壮,平时又训练有素,行动时,听从指挥,有条不紊。眼下,在各自团丁头目指挥下,上房的上房,拆屋的拆屋,很快于火场四周隔离出一片“断火”地带。而那些参与灭火的盐工,大都是井灶上的挑水工,两三百斤的大水桶,可以挑在肩上爬坡上坎,健步急走。此番于釜溪河取水灭火,更是来回奔走如飞。
    这样,在数百团丁盐工苦战之下,又得众多热心市民相帮,一场烧了近两个时辰的大火,才终于得以扑灭。街市各处残壁败瓦,废墟一片,被大火烧了房屋商铺的市民,呼天抢地,哀声连连。但总算自流井市闹区街区,大部分保存下来。尤其是象“陕西庙”、“王爷庙”、“恒候宫”、“湖广庙”等各处造价极高的大型建筑群,更是完好无损,免于大火。
    胡县丞惊惶方定,见到王朗云,不免面带愧色,放下架子,主动上前施礼说:
    “幸亏朗翁带团丁工匠等救援,不然,后果不堪。本分县一定即日上折,为朗翁在县府州府及省督衙门请功。”
    王朗云客气一番,打轿回了珍珠寺。不日,又约集井上大户盐商凑了一笔银子,为几条街上的受灾商户及民众,发了数目多少不一的救灾赈金。
    经历此次大火,王朗云和“王三畏堂”以及手下的团练队伍,在东西两厂士绅及民众心目中,声望更高。而分县胡县丞,自此得了个“救火县丞”的雅号。
    后来,有士子乡绅,不满于胡某的昏庸糊涂,曾上折子于县州府及省衙告他。富顺知县陆玑也不满意胡某的作法,曾上折子参罢。但省督骆秉章却认为,此事胡某虽有失职,但毕竟用心是好的,只是救火方法不对而已,不算大错。最后批了个“训斥”处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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