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晚期四川的“五老七贤” 作者:沐爱中学退休教师曹取吴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我们四川的省城成都,有一批威高望重的“五老七贤”;而且听说当年罗玉葱率领“高县上二乡民众请愿团”上访四川省和中央大员时,也去拜见他们。这“五老”是哪五老?“七贤”又是哪七贤?过去人小不懂事,见识也有限,不知道,也一直不好问。后来当了高中化学教师,不但视野宽广了,阅历也多了,才突然醒悟,原来这只是一个乏称。
在辛亥革命后成立了民国,全省各地尚有许多清朝的遗老遗少和“辛亥元勋”,他们中间有的是“翰林”,有的是“进士”、或“举人”、“贡生”,有的是社会名流或学者,诗人、作家;有的人出身行伍,有的是卸任或“致仕”(退休)官员......这些老先生虽然“不在其位”,但他们有的曾经叱咤风云、甚至还有剩余能量;这些人不一定仅仅是灌园抱瓮、闭户读书,他们中好多人于世道时事总爱说东道西,发表意见;有时也会发生影响、起点作用;有时也会白费唇舌,甚至碰钉子。不管怎样有见识的智者、官僚、为了树立威信、赢得民心,上任时多会上门拜掲或登门请教,他们就是我们说的“五老七贤”。
“五”和“七”是数学概念里的“约数”,不一定是“五”或“七”,是人群中的出众者的乏称。“老”意味资格,“贤”意味修养或威望。为什么用“五”和“七”?大概源于一个出典——到过庐山的人知道庐山有“五老峰”和“七贤峰”;而且是庐山风景区比较出众的景点。
民国24年(公元1935年)蒋介石派贺国光率“参谋团”入川,这是国民政府“中央”势力伸入之始(即从民国元年到斯时,我们四川人民事上受四川地方军阀——如“二刘”的蹂躏和践踏),成都某耆宿就提出过 “川人治川”之说抵制,“五老七贤”中某人写了一篇《异哉所谓川人治川也》的文章,印成传单在社会上散发,与之针锋相对。
有一次国民党特务在成都闹市抓人,就遇见民国初年的陕西凤翔知府尹昌衡与之“捣鬼”,掩护了一些人逃脱。
“五老七贤”人藉关系广泛,时由发现人才而充当“伯乐”这。如赵熙在《学衡》杂志上读到自学成才的庞石帚之诗后,大加赞赏,还推荐庞到林山腴档校长的“华阳中学”任教;后来庞在承德几所大学教过书,成为名教授。当然,因为他们“不在其位”,所以也有向他们有求不遂者,从而引发牢骚,甚至出言讽刺者。如当年有一落魄文人函求“五老七贤”中某人、西王他推荐一份工作,酗酒未得答复,乃脱人问个究竟,答以“某人是个酸酸客,一时不容易为他谋得工作”。此人得到答复后大为忿懣,提笔填写《西江月》歪词一首泄愤:
“自号名儒碩彦,人称‘五老七贤’;要他吐寿又何难?只要你肯兑现。 走了几年孬运,便成一个‘酸酸’;酸酸与你球相干?日你先人扳扳”。
这个先生求人办事,不如愿时就恶语相加,恐怕不仅仅是“酸酸”的问题了。
民国以来,四川各路军阀割地称雄,二十多年发生了大小战争百余起,有时就在省城成都这九里三分地里巷战,使万民遭殃。“五老七贤”大多身居省城,自然要站出来说话。军阀都是混世之魔王和乱世之奸雄,“五老七贤”呼吁停战。有时生效,有时如秋风过耳,自己手中没有了权势,也把军阀们无奈其何。
民国10年(公元1922年)四川军阀自相火并,意图排挤“督军”刘存厚下台。刘存厚关闭四城门固守北较场,一场巷战即将爆发。“五老七贤”出面请刘存厚顾全本市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不要在成都打仗。刘存厚考虑到联军势力比自己强,怕打不过,便顺水推舟,身带“督军”大印,率领部队去了川北,避免了一场战争。
民国21(公元1932年),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三军分驻成都。刘文辉和田颂尧双方发生巷战,造成军民死亡枕藉,“五老七贤”呼吁停战,“田冬瓜”(颂尧)和(后来每年享受人民政府上万斤“特别费”的“民主人士”)刘自乾(文辉)置之不理,成都街头仍然硝烟弥漫,枪炮连天,人民生命财产损失惨重,林山腴的《兵祸诗》120韵诗中有:
“孟冬月十九,燎原祸遂滔。中城战煤山,急尸平山坳,血流波御沟,学府(四川大学)一片焦。鳞栉数千
户,犬豕当屠刀。或全家糜殉,或肢体断抛......”
这受诗历数了 刘文辉、田颂尧等军阀欠下人民的血债,并道出了“五老七贤”对军阀们的无奈。
“五老七贤”究竟是哪些人?哪些人是“五老”?哪些人是“七贤”?这恐怕是一个永远也谁不清楚的问题。因为这些尊号既非官封,也非自封,既无档案可查,也无自传家谱可翻,其人数也无定数。笼而统之,大概是当年德高望重、发表谈话能够发生一点影响的老先生们吧。不过坊间有一种说法,“五老”是:
(1),宋育仁:号芸子,富顺人,前清进士,翰林。曾担任清朝驻英国公使馆参赞,懂洋务。清德宗光绪24年(公元1898年)任四川矿务和商贸局长,尊经书院山长,1898年办成都第一张报纸《蜀学报》和重庆《渝报》,袁世凯称帝时他不附和,被从北京押回四川。晚年 住成都“忠烈祠”街,大门两侧有石刻金字对联:
“种柳栽花还带印;到门深辙为停琴”。
(2), 方旭(鹤斋):安徽桐城人,清末四川提学使(相当于现代的省教委主任)晚年吟诗写字自娱,与齐白石是相知,他的大门上也有对联: “油油不忍去; 碌碌何所求”?
(3),徐 炯(子休):华阳人,前清举人,在成都“江南会馆”办过 私家学府“择木精舍”,戴季陶、张群都是他的学生。两任留日学生监督,后来又在“籓库街”创办“大成学校”,张澜任“成都大学”校长时,曾被聘到该校任教。他说不愿与“非圣无法”“只手独打孔家店”的吴虜同在该校,没有应聘。
(4),尹昌衡(仲锡):华阳人,前清进士,日本“宏文师范学校”毕业,曾任陕西省凤翔知府,晚年任成都“慈惠唐”总办,并开办“成都培根火柴厂”。民国16年(公元1927年)国民党四川(成都总土地)省党部为了驱使不愿介入党争的宜宾驻军混成旅长覃筱楼清共,骗用尹昌衡的威望,安好媒子、绑架覃筱楼去尹昌衡公馆打麻将,结果输了巨额军费。然后(总土地)省党部开出条件,只要覃筱楼清共(总土地)省党部为他检底。无路可走的覃筱楼只好就范,于是才有李小文、李家勋的牺牲。当然,这一切尹昌衡是被蒙在鼓里的。
(5),曾鉴(奂如):隆昌人,前清拔贡,闭门读书,抗战时任过“国民参政员”,有“和平老人”之称。
哪些先生又称为“七贤”呢?坊间也有说法:
(1),骆成骧(公骕):资中人,青的农光绪21年(公元1895年)进士,殿试时光绪帝见其策论有“主忧民辱,主辱臣死”之据,倍受感动,被光绪帝钦点为“状元”。当过 广西主考,任过成都“存古学堂”监督(校长),筹办过 “资属中学”。他的茶厅由衣服自撰联:
“穿牗而来夏日清风冬日日; 卷帘相见前山明月后山山”。
(2),颜楷(雍耆):华阳人,前清翰林院编修,“四川保路同志会”领导人之一 ,曾被四川总督赵尔封诱捕,险些丧命。其书法深具南碑襼龙颜味,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辛亥保路死事纪念碑”难免是他的手书;他在成都文庙后街的住宅称“颜复礼堂”,49岁英年早逝。
(3),刘豫波(咸荥):双流人,前清拔贡,住成都純化街。曾任四川省参议员,西作诗词对联,善画兰草,书法受黄庭坚(山谷)影响较深。成都外武侯祠对联从进大门起,到刘备殿、诸葛亮“静远堂”都刻游戏他撰书的长联。对京戏、扬琴都有爱好。平时爱柱仗沿街徐行,常让为他代步的黄包车尾随其后,享年最高。
(4),林思进(山腴):华阳人,别号“清寂翁”。曾任前清内阁中书,民国初任四川图书馆管长,藏书20余万册,馆内有松树80株,号“八十松园”。他后来任教于“成都大学”,著有《清寂堂集》,好美食美酒,雅好川剧。解放后曾任“四川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
(5),吴之英(伯朅):名山人,曾任“锦江书院”讲习,成都“存古学堂”监督(校长),著有《寿慄庐丛书》,少城公园暴《保路死事纪念碑》东面为他的手书。
(6),赵熙(尧生):别号“香宋”。荣县人,前清翰林,任过 御史,不怕贬摘获罪,弹劾过 清廷首席军机大臣庆亲王弈劻 。民国时未出仕,在家乡荣县设塾讲学,诗词军负盛名,有《香宋诗抄》传世,书法也很出众,少城公园内《保路死事纪念碑》北面为其手书。他对川剧特别欣赏,曾将旧川剧《活捉王魁》剧本进行文字修改、并改名《情探》,提高了剧本的文学价值,得到世人好评。
(7),陈忠信,富顺人,曾担任“北京府丞”在成都时与徐子休办过“大成学校”,属于名流学者。
一个地方的文化形象,也离不开“五老七贤”的点缀。正如一个县城,一个场份离不开一些人文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高的老家伙点缀一样;没有文化修养和政治觉悟,甚至极左思潮的残渣余孽,流氓无产者“精英”再多,只有降低该地区的文化形象和人民的文化素质。没有文化修养和现代化精神、是非观念模糊的“老干部”再多,他们或许有时会为地方做些好事,大多数时候只有让野心家和怀人当枪使,甚至“好心干坏事”。一个有座位、有远见的地方领导干部,上任伊始,首先要发现、拜掲该地区的“五老七贤”,才会真正为地方、为人民干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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