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最狠(原创小说·完整版)
作者:黄峰
剩五刚坐下来,正准备修鞋。隔壁的火头又开始唱了: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火头唱的时候,眼睛眯得很小,嘴巴张得很大,一颗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火头在修鞋的时候喜欢吼两句,记得住的词不多,这两句是记得最清楚,后面都是伊伊呀呀的哼。
剩五鄙夷地瞅了一眼,低声说一句:唱球不斗就不要唱。
火头正唱到记不住的地方,哼得很小声,听到了剩五的话。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剩五,见剩五有些惧意,眼睛又眯起来,大声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火头祖辈上是靠打铁营生的,火头年轻的时候也跟着父亲干了一段时间,后来打铁的行业随着机械业的发达逐渐消亡,火头不得已改做修鞋的行当。火头人长得高大,剩五有些惧怕。平时,有生意来的时候,火头都是急着招呼抢生意。剩五敢怒不敢言,火头的生意也要好得多。
剩五这几天已由惧怕变成了憎恨,缘于一件事。
上个星期,有人来收“保护费”。火头和剩五原先搬来的时候是没有人收“保护费”的,那天来了个提着棍子的人。
剩五以为是有生意来了,问:修鞋不?
那人说:不修鞋,来收“保护费”。
剩五不知道什么叫“保护费”,只张着嘴巴“啊”了一声。
那人又说:龙哥接管了这一带,你们都要交“保护费”。
剩五不认识龙哥,又“啊”了一声。
那人用棍子敲着剩五的修鞋箱,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交五元钱的“保护费”。
剩五这次听明白了,转过头去看火头。火头似乎没关心这一切,眯着眼睛小声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来人难色有些难看,一棍子拍在剩五的背上,吼着:你倒底交还是不交?
“啊……不交……交!”剩五被来人的气势吓着了,忙抖抖地从围裙兜拿出五元钱来。
来人拿着五元钱看了看,骂道:妈的,那么脏!但依旧放在裤兜里,没再说话,转身向火头走去。剩五心里有些高兴,低头瞅着火头。
来人对火头说:该你交钱了。
火头没抬头,仍旧边敲着鞋帮边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来人脸色很难看,剩五心里更高兴了。
火头的歌声转到了哼的阶段,伊伊呀呀的。由于没有歌词作底,气势明显不足。来人脸开始扭曲,突然把棍子举得很高。火头“忽”地站起来,顺手提起铁制的鞋墩,眼睛瞪得溜圆,吼叫:我日你奶奶的。
火头足足比来人高了半个头。来人的脸由扭曲变成了难看,又由难看变成了笑容。棍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火头对来人的表现很满意,笑着说:你要多少钱?
来人陪笑说:大哥,你看着给,有就行。
火头突然变脸,吼道:没有!
来人没想到火头脸变得这么快,吓了一跳。随即又正色说:龙哥说了……
火头又吼:龙哥个球,你喊他来拿,老子公安的都不怕。
来人嗫嚅说:龙哥不是公安的……
火头说:少说了!龙哥怕公安不?
来人答道:怕。可是……
火头说:这就对了。龙哥怕公安的,老子不怕公安。你说龙哥怕老子不?
来人想了想火头的话在逻辑上是正确的,一时想不到对付的话,只可怜的说:龙哥说了,你们这两个摊位必须每天收十元钱。
火头突然“嘿嘿”地笑,拿眼睛去望剩五。来人立即会意,转身向剩五走去。剩五见来人向他走来,心里很怕。
来人向剩五说:他的“保护费”由你来给。
剩五咽下口水,说:哪个的哪个给。
来人的脸又开始难看起来,举起棒子来。剩五把心一横,伸手去摸鞋墩,手还没碰到,背上着实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又听到来人大吼“我日你奶奶的”,背上又挨了一下。
剩五鼓起的勇气被打下去了,忙喊:不打了。老子给。
来人听成是“老子不给”。剩五的背上又挨了一下。
剩五慌说“我给,我给”,边说边去掏围裙兜。来人这下看清楚了,停止了武斗。
收“保护费”的走后,剩五对火头恨得牙痒。火头声音高吭: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从此,两个摊位每天十元钱的“保护费”由剩五支付。火头唱歌的声音也越来越高,抢生意的劲头越来越足。
只有一个人来擦鞋从来不到火头那边去,而且那个人是个十足的美女。剩五对此很得意,抵消了一些为火头给“保护费”带来的不快。
美女第一次来的情景,火头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天太阳晃得眼睛都睁不开。一辆红色的轿车在剩五的摊位边停下来,剩五瞅见一只红色的皮鞋从车门内伸出来,然后看到白得晃眼的腿。剩五的心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咚咚”地跳。女人长得很好看,卷曲的头发,淡红的嘴,淡红的指甲,脸和手都很白。火头这次可能看傻了,竟然没有来抢生意。女人在剩五的座位上坐下来,剩五于是听到了悦耳的声音:帮我擦一下。
剩五“嗯”一声,不敢抬头看。只盯着红色的皮鞋发愣。
出于职业的敏感,剩五觉得这是一双高档的鞋子。于是说:很贵呢。
女人“咯咯”地笑,很得意地说:一千多呢。
剩五这次用了最好的油,擦得很仔细,像是给婴儿洗澡一样。
女人很满意,走时说了一句:我的鞋以后都在这里保养。
火头这次出奇的安静,没有唱歌。
后来,那个美女三两天就来剩五的摊子擦鞋,每次来的时候,火头都笑容可掬地去招呼,但美女从来对火头不屑一顾。
剩五觉得有了与火头抗衡的力量,美女走后,剩五对火头说:她的鞋子一千多呢。
火头说:日。
剩五又说:她的车子几万呢。这次是剩五想象的,他觉得几万是很大个数目。
火头又说:日。又不是你的婆娘。你得意啥?
剩五没有理他,边敲着鞋帮边唱火头经常唱的歌: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火头见剩五来劲了,气得也大声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剩五觉得自己有了力量,每天盼着美女来。美女每次来,剩五的心都要抖一下,然后身体像飘在了云端。
这天美女来后,剩五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情愫。他想惠惠了。
惠惠是剩五的女人。惠惠是剩五在两个月前认识的。
那天,剩五背着行头沿街回家,一个胖胖的女人拦住了他。
女人小声地对他说:大哥,要耍哈不?
剩五不明白,只“啊”一声。
女人左右看一下,把胸口的衣服拉下一点,说:五十块怎么样?
剩五看到了白晃晃的胸脯,胸口抖了一下。剩五从来没有过女人,但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咚咚”地跳。
剩五被女人带到了出租房。女人说:我去洗过澡。剩五木木地咽着口水,嘴里说“哦,哦”,手脚不自觉地抖着。
剩五觉得厕所里的水声音很大,时间过得很慢。
女人出来了,光着身子。剩五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体,头脑里“轰”地一声,失去的意识。
他已忘记了女人怎样脱掉他的衣裤的,他只知道,当他内裤被脱掉的时候,他抽搐着一泄如注。很畅快!比无数个夜晚一个人时更畅快。
女人很温柔地笑,说:软蛋。
剩五这才看清女人的身体。女人很胖,有些松驰。
剩五去拿钱,被女人挡住了,说:大哥,算了。
剩五很感动,坚决要给。女人没有坚持,说:你抱我一会儿吧。
剩五抱着女人,感觉象回到童年时代,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女人说:大哥,你是个好人。
剩五又很感动。
女人说:我丈夫死得早,不得已才做这行。现在岁数大了,生意也不好做了。
剩五感到有水滴到了背上。剩五说:我养你。
女人笑了,笑声中带有哭腔。
剩五知道了女人叫惠惠,惠惠成了剩五的女人。剩五时不时到惠惠的出租房里去,剩五有时也给钱,有时没给。惠惠也接客,她把接客得来的钱给剩五买了件衣服。
今天去见惠惠,剩五给女人买了一双鞋,红色的,很像那个美女的鞋。但他知道,质量是无法相比的,才一百多元。
惠惠看到鞋子很高兴,对剩五很温柔。剩五仿佛看到那个擦鞋的美女躺在了自己的身边,心里很满足,觉得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惠惠突然悠悠地说:你以后不要来了。
剩五吓了一跳,心想这女人真厉害,刚想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就被她知道了。
剩五慌说: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惠惠说:大哥,你是好人。
剩五又说:我会娶你,让你当我的婆娘。
惠惠摇头说:你不明白,你没有必要这样。
剩五突然觉得很痛苦,大声问:为啥?
惠惠说:有个客人想养我。
剩五更痛苦,差点哭出来:啥子客人?
惠惠说:一个老头。见剩五张着嘴巴,惠惠又说:他有钱。
剩五说:我也有钱。
惠惠笑道:你有好多钱?
剩五说:二千多。
惠惠笑了,笑得很夸张。剩五也笑,笑得很不自然。
自从那个美女来擦鞋后,火头的气焰没有以前旺了。有时候也和剩五说两句话。
火头说:剩五啊,搞过女人没?说完“嘿嘿”地笑。
剩五正在想惠惠的事,心里正沮丧着,听到火头对他说话,没好脸色地说:搞过咋了,老子天天搞。
火头说:你就吹吧。吹牛不交税。
剩五说:信不信由你。
火头被噎住了,自己再说不信,反倒显得没见识。
火头于是另找一个话题:剩五,你见过五十斤重的刀没?
剩五反问:你见过?
火头一下子来了神气,说:老子的先人打过。
剩五说:日,老子还以为你见过。
火头没有理会,继续说:老子的先人是给朝廷打刀的。
火头这样一说,剩五笑了,说:怕是给我先人打刀哦。
火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你先人的。
剩五说:你敢骂老子的先人。老子的先人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火头笑出眼泪来,说:老子只晓得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剩五真的很愤怒了,为了这事从小到大打过很多架。但几乎都是挨打,然而他觉得值。为了祖宗的面子,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剩五是听他爸说的,他爸又是听他爷爷说的,他爷爷又是听他太爷爷说的。再前面些就没办法追塑了,大概每一代都是听他爸爸说的。其实这个传言有部分是真的,他的有个老祖宗曾经给当地的一个大地主当过护院,欺负过很多穷人。他的祖宗觉得这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就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但是在传递的过程中,造成一部分信息失真,传到剩五这一代时已变成“他祖宗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大概是他某个祖宗把《水浒传》的部分内容嫁接过来了。剩五也没搞明白禁军教头是个什么样的职务,但“八十万”是个天文数字。就凭这个数字,剩五足足佩服了他那个不知那一代的祖宗几十年。
见火头不信,剩五很气愤,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祖宗没留下什么信物呢。只说:八十万啊,你晓得好多不?
火头说:你有啥证据?
剩五反问:你又有啥证据说老子的先人不是?
这倒把火头问住了。火头说剩五没证据证明他先人是八十万禁军的教头,而剩五又说火头没证据证明他先人不是八十万禁军的教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要不是那个擦鞋的美女到来,差点在“鸡生蛋,鸡生蛋”的悖论中走不出来。
美女来了,剩五闭上了嘴。美女坐下来的时候,剩五忙着找工具。火头在旁阴阳怪气地说:八十万禁军教头啊,我日。“啊”音拖得很长,“日”简短有力,嘲笑的成份很浓。
剩五很气愤,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认真地擦鞋。
剩五擦鞋的时候,发现了美女的异样。以前,美女每次擦完一只鞋后,总会翘起脚来仔细观察一番。这个时候剩五总会用余光将美女的腿抚摸一遍。这次美女没有端详鞋子,而是很快将另一只脚踏了上来。
剩五抬头看一眼美女,发现美女一脸的倦怠。美女见剩五看她,问:抽烟不?
剩五说:不会。
美女自己从包里拿出火和烟,“啪”一声点燃。
剩五的胸口突然痛了一下,他想起了惠惠。惠惠在苦闷的时候也喜欢抽烟。
美女走后,剩五决定去看惠惠。他收起行当走的时候,火头又说了一句:八十万禁军教头啊,我日。语气跟前次一模一样。
惠惠见是剩五,不高兴地说:我不是说叫你不来了吗?
剩五说:我还想做一次。
惠惠说:不行。
剩五说:六十块。
惠惠说:不行。
剩五说:七十块。
惠惠说:不行。
剩五咬牙说:一百块。
惠惠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大哥,你是好人,你要找个好女人。
剩五扑过去,说:我就找你。
剩五不知是那来的力气,疯了一般。惠惠流泪了,剩五也跟着流。
“轰”门被撞开了,惠惠脸顿时变得苍白。剩五不知道什么事,见几个公安的进来了。
俩人被带到派出所。惠惠悠怨地看着剩五,说:都是你干的好事。
剩五没到过派出所,吓得腿站不住,几次都差点摔倒。
公安的询问剩五:你们认识不?
剩五说:认识。
公安的说: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
剩五说:晓得。叫惠惠。
公安的“嘿嘿”地笑着说:我问的是真名,身份证上的名字。
剩五说:不晓得。
公安的问:你们谈的价格是多少?
剩五说:一百元,还没拿。
公安的又“嘿嘿”地笑着说:你们涉嫌卖淫嫖娼。
剩五说:我要她当我的婆娘的。
公安的厉声说:不要狡辩。然后拿出笔录说:在这上面签字盖手印。
剩五说:我不会写字。
公安的说:盖手印也行。
盖完手印,公安的说:拘留十五天,罚款三千元。你任选一样。
剩五说:我不想拘留,我怕挨打。
公安的说:那你交罚款。
剩五说:我没有那么多。
公安的说:有多少。
剩五说:只有两千。
公安的说:念你是初犯,两千也行。
公安的陪剩五到住的地方去取钱,剩五问:惠惠会怎么样?
公安的一时没转过弯来,问:谁是惠惠?
剩五说:跟我来的那个女的。
公安的说:你就顾你自己吧。她是累犯,得从重,必须拘留。
剩五心口疼了一下。交钱的时候,剩五心口又疼了一下。
火头见剩五无精打采的样子,又眯着眼睛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见剩五没有理他,火头又阴阳怪气地说:八十万禁军教头啊,我日。
剩五“嚯”站起来,操起板凳,“呜哇呜哇”大叫扑过去。
火头先是一愣,随即操起铁制的鞋墩,大叫:我日你奶奶的,反了你。
剩五一下子没了力气,板凳随着手臂垂下来。
几天时间里,火头也不理剩五,剩五甚至不朝火头那边望。
剩五突然想起,那个美女好几天都没来了。刚这样想,那辆熟悉的轿车“嘎”地一声停在剩五的摊位旁。
美女走向剩五,没有向往常一样坐下来。而是说了一句让剩五和火头惊掉下巴的话,她说:跟我走不?
剩五“啊”的一声,随即望了望左右。除了火头,没别人。
剩五没作声。美女又说:跟我走不?
剩五这下确信没有听错,又“啊”一声。转脸看到火头一脸的不解和茫然,心里突然来了勇气,忙点头说:要得。要得。
美女又对火头笑道:你给他看着一下摊子。
火头张着的嘴还没有合上,口水流了下来都没发觉,只顾不停地点头。
剩五挺起胸脯走向美女的车子,不想还有一个台阶没看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剩五转脸看到火头瞪圆的眼睛和张大的嘴,金牙的阳光下闪了一下。剩五对火头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在关闭车门的那一瞬间,剩五看到火头的嘴终于合上了,并分明听到火头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剩五单独和美女在一起时,心突然慌乱起来。他不知美女要带他到哪里去。卖去做苦工?美女应该不缺这几个钱。对了,一定是卖人体器官。想到这,剩五开始后悔上了美女的车。都是那个该死的火头,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
美女突然“咯咯”地笑,问:你抖什么?
看见美女笑,剩五突然不怕了,就算死在美女的手里也值了。
于是大着胆子问:去哪?
美女说:少问。去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一栋楼前停下来。美女泊好车,说:上楼去。
剩五茫然地随美女上了楼,美女打开一道防盗门,要剩五进去。剩五不敢进,问:这是哪?
美女说:这是我的家。放心,没别人。
剩五突然明白了,原来是喊他来干搬家俱或者疏通下水道之类的活。想到这,剩五很释然了。
美女的屋子很漂亮,剩五想仙人们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吧。
美女点上一支烟,像看猎物一样望着剩五。
剩五心又开始慌乱起来,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美女又“咯咯”地笑起来,说:想和我做爱不?
剩五不知什么叫“做爱”,嘴里“啊”了一声,摇了摇头。
美女很吃惊的样子,随即明白面前这个傻瓜根本不知什么叫“做爱”,又说:就是和我到床上做那种事。
剩五分明听到自己的脑袋“轰”地一声响。自己没做梦吧,剩五使劲拧了一下大腿。不是在做梦。
剩五开始感觉到恐惧,但看到美女嘴角泛起的笑容,一脸的认真样,剩五的内心又转到了狂喜。
美女灭掉烟,向房间里走去。剩五机械似地跟了进去。美女慢慢地解开衣服,胴体慢慢地暴露出来。剩五像站在云端,鼻血流了出来。
过程很短,剩五只觉得在一片白云上飘荡了一会儿,然后一泄如注。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剩五还分明看到女人一脸厌恶。
完事后,女人又点上一支烟,脸上充满寒意,对剩五说:你可以滚了。
剩五打了一个冷颤,说:可是……
女人厌恶地说:难道还想要钱。
剩五看到了床头墙上的大照片,女人的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剩五用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美女头也没回说:那是我老公。
那个男人脸上有颗很大的黑痣,眼神正望着剩五。剩五又打了一个冷颤。
美女恨恨地说:他妈的在外面乱搞,老娘也乱搞得成。老娘还要找最恶心的人来搞。
美女突然咆哮起来,对剩五吼道:你还不快滚。
剩五突然可怜起这个美女来,他突然想帮这个女人,他又不知该怎么帮。他又想起了惠惠,眼角开始湿润。
美女见剩五的样子,没有再大声说话,而是叹了口气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剩五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从此,剩五再也没见到这个女人。火头也起了很大的变化,再也没唱那首歌了,改唱:抱一抱,抱一抱,抱着我的妹妹上花轿。后面的词依然记不得,只得伊伊呀呀地哼。
那天,火头凑过来,很暧昧地问:那个美女找你干啥?
剩五正色地说:我说我搞了她,你信不?
火头使劲地摇头。
剩五说:那我就不晓得美女找我干啥了。
火头把心一横,说:你给我说,以后我的“保护费”我自己交。
剩五说:以前的都要补。
火头说:我补!但是你要说实话。
剩五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开始火头不相信,直到说到女人说“找最恶心的人来搞”时,火头信了。
火头狠自己不是最恶心的人,但仍充满期望地问:她还会来不?
剩五说:我怎么晓得?你问她嘛。
火头气愤得很,说:算你狠。
剩五最后说:记得“保护费”的事哦。
火头忿忿地说:你她妈的搞了那么漂亮的婆娘,交那点钱算啥子。让老子搞了,老子连你那份都一起交。
剩五仍拿火头没办法,气得牙痒,只低声骂:你家里那个是我婆娘。
火头耳朵最尖,听到剩五在骂。由于刚才解开了心中的结,又没有补“保护费”,心里正得意,因此没有拿出惯常提鞋墩的动作,而是回了一句:你婆娘是我家里那个。
剩五又回一句:你家里那个是我婆娘。声音比先前高了一截。
火头又回:你婆娘是我家里那个。声音更高。
俩人一不小心又走入了“鸡生蛋,蛋生鸡”的悖论。剩五扯着脖子吼:你家里那个是我婆娘。
火头这次没回,因为他看到了生意,他急急地起身招呼来人。来人是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身体很魁梧。来人没有到火头的摊位去,而是在剩五的摊位前站住。
剩五很得意。他不喜欢穿花衬衫的男人,尤其是身体高大的。他觉得花衬衫应该是女人结婚时穿的。所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
这一打量不要紧,吓得剩五魂飞魄散。他看到了脸上长着一个大痣的脸,并且脸庞因愤怒而变形。剩五觉得腿很软,想站起来都不行。
剩五觉得脸上挨了一下,血从鼻孔流了出来。他闻到了腥味,有了站起来的力量。刚转身,背上又挨了一下,有皮鞋撞击肉的声音。剩五扑到在地。剩五拼尽全力喊:火头。
火头也被突然发生的事吓傻了,愣在那里没动。剩五又喊:火头,救我。刚喊完,背上、头上挨了十几下。火头拎起鞋墩,“嗷嗷”叫:我日你奶奶的。
男人站起来,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对着火头说:少管闲事。你嫌命长了。
火头无力地放下鞋墩,剩五很绝望,然后感觉脚上的钻心的疼痛传来,然后都痛晕过去了。
火头见男人动刀子了,吓得边逃边喊“杀人了,杀人了”。正巧有巡警路过,男人逃跑时差点撞到警察的身上,但还是让他跑掉了。
剩五被警察送到了医院。剩五醒来时,又看到了上次那个给他做巡问笔录的公安。
剩五说:这回我没犯法。
公安的说:嗯。他为什么杀你?
剩五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这次拘留吧,我没钱了。
公安的一头雾水,问:你这次又犯啥事了?
剩五问:我挨了两刀,可以不拘留不?
公安的有点生气,大声问:你倒底做了啥事?
剩五说:我又和女人睡觉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当和尚,重新做人。
公安的拿出笔记本,问: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生的交易?你给了她多少钱?
剩五说:她的家里。我没有给钱。
公安的说:没给钱?你不要狡赖。
剩五说:真的没给钱。杀我的人是她男人。
公安的有点明白了,又非常不明白,上下打量着剩五,一脸的不解和茫然。
公安的又说:你是他的情敌,那就是情杀。你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好讲清楚。
剩五口才不行,好在跟火头复述过一遍,断断续续的,公安的也基本能听明白。
说完后,剩五又说:这次还是拘留我吧。
公安的不解,说:你这次又没犯法。
剩五说:我和女人睡觉了。
公安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剩五很高兴,知道这次他没犯法,也跟着笑起来。同时剩五也搞明白了,只要和有钱的女人睡觉是不犯法的。想到这,又觉得很痛苦,因为这一辈子恐怕再也不能和女人睡觉了。
剩五没来擦鞋这段时间,火头开始很兴奋,天天盼着那个美女到来。但美女始终没来,火头于是很光火,因为没人帮他交“保护费”了。本来火头不打算交的,不过想起那天的光景,火头突然感到自己的能力有限,对自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思想产生的怀疑。
后来,剩五来了,火头很高兴。有剩五在,火头觉得自己的能力很强。
火头像看到了亲人,问:你没啥事吧?
剩五也觉得火头人其实挺好,那天虽然没有来帮忙,但火头的态度很好,还拎起了鞋墩,还骂“我日你奶奶的”,于是说:没事了。
想了想又说:老子和美女睡觉都没犯法呢。
这句话戳到了火头的痛处,对剩五又很忿然,于是边忙活计边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条枪。
这天,那个公安的来了,带走了剩五。剩五走后,火头自言自语地说:日,还说没犯法,说来哪个听?
这次剩五去的地方不是派出所,而是公安局,被带到一间很奇怪的屋,对面坐着一个老公安。
剩五非常怕,说:你们说过我没犯法得嘛。
老公安看起来很和蔼,说:你没犯法,这次是让你协助我们破案的。
剩五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老公安继续说:上次打你的那个人涉嫌杀人,你要协助我们抓住他。
剩五大吃一惊,又“啊”了一声,说:杀人了?
老公安说:他的妻子,就是他老婆,被人杀死后抛尸。尸体昨天找到,我们通过调查,就是上次打你那个人的妻子。现在她丈夫有重大嫌疑。
剩五胸口开始痛起来,他想起了那个美女,他想起那张宽大的床,他想起了那片白云,那个很多个晚上梦到的情景,现在这个女人死了。他很愤怒,骂道:天杀的呀!天杀的呀!
老公安继续说:我们案情组的分析,他还有可能来对你实施报复,你要配合我们完成抓捕任务。同时,我们也会暗中保护你。
剩五狠命地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很高大,于是问:我现在算不算公安的人?
老公安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公安的人,直到任务完成。
剩五很高兴,昂首阔步地回到了鞋摊。
火头看到剩五安全地回来了,不解地问:你没有去坐叫鸡子笼笼?
剩五得意地说:老子现在是公安的人。
火头一脸的不信,问:你是公安的人还来擦鞋。
剩五神秘地说:这是秘密,你晓得啥子叫秘密不?秘密就是不能给别人说的。
火头又问:你是公安的人了,还交“保护费”不?
剩五想怎么这个问题没问公安的呢,于是想当然地说:公安的说了,老子任务完成了就不交“保护费”了。
一晃就是两三个月了,那个男人还没来。剩五由先是盼着来,变成怕他来。这段时间也没见一个公安的来过问,剩五对自己是公安的人这问题产生了怀疑,他甚至几次都想去公安的问问。火头对剩五那一点敬慕之心也渐渐消失。前段时间,火头还经常提起:公安的啊,我们啥时不交“保护费”啊?后来,火头也不问了,因为剩五来后,他其实也并没有交过。
那天正准备收摊,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了,而且来了三个人。
两人架着剩五往他们带来的货车上拖。那个男人用刀指着火头说: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火头吓傻了,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剩五开始很怕,后来突然不怕了,因为他想到自己是公安的人,突然有了力量,他用力地挣扎。架着他的两个男人没想到剩五会突然用力,一下子让剩五挣脱了。
那个美女的男人见剩五挣脱了,忙过来对付剩五。剩五拎起鞋墩,可惜已经晚上,胸口被那个男人刺了一刀。
正在这个时候,警笛声大作。另外两个男人慌忙夺路而逃。
剩五大叫一声扑过去,死死地抱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脚。男人用力踢,剩五仍不放手。男人用刀砍剩五的手,剩五手血流如注,仍不放手。男人杀红眼了,用刀直插剩五的背,一下,两下……
男人被警察抓住了,剩五倒在血泊里。
120的车子来了,一切已经晚了。剩五在临终前说了一句,所有的人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有火头听清楚了。
火头听到剩五很小声地说:老子的先人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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