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祥
筚路蓝缕:艰难的开道加强统治的第一要务就是修路,不然就是“天高皇帝远”。“五尺道”的开凿就迅即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于是在元光元年(公元前130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工了——其名“五尺”,其实并不符合秦尚“六”的习惯,然而也没有办法,路能够修到五尺(合1.1米左右),已经是极限了。这年,犍为郡治也从鄨县迁到了南广(今四川高、珙、筠连县,云南盐津县一带),之所以这样做,主要也是为了就近指挥,加快进度。 当初杜宇北上的路,只是乡间小路;常頞所完成的基础也很重要,但也只是毛坯路,根本过不去大军;因而唐蒙开凿“五尺道”,几乎是推倒重来。朝廷发动了巴、蜀、广汉和犍为四郡的力量,全力以赴。其中,僰道(今宜宾市)就是一座地位重要的桥头堡,是“五尺道”的北端起点,味县(今云南省曲靖市)是南端终点。
开路的难度极大。这条沟通四川、云南乃至国外的道路一路上艰险异常,在没有炸药,完全手工的情况下,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有时候为了凿开岩石,人们还得使用将石头烧红以水激裂的笨办法,才使得路一尺一尺地向前延伸。对此,《华阳国志》卷4《南中志》记载道:“自僰道至朱提有水、步道。水道有黑水及羊官水,至险,难行。步道度三津(渡口),亦艰阻。”这里的道路艰险异常,而且狭窄,人们行路,把担子放在左肩,路上根本无法换肩,否则就可能导致坠落山崖导致死亡,因而人们称之为“左担道”。至于险峻,大家看一看留存至今的云南省盐津县豆沙关的秦汉驿道就知道了。
开路的工程量即便是放在今天都是很大的,据《水经注》卷33《江水》所载:“乃凿山开阁,以通南中,迄于建宁,二千余里,山道广丈余,深三四丈。其錾凿之迹犹存。”它前后长达二千多里(而且这还只是主干道,据考古发现,其支路有多条)。开路需要大量的金钱和粮食。对于粮食,据《史记》卷30《平准书》记载:“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大概)十余钟致一石”,当时运粮已经是十分艰苦,而路上的损耗也极其吓人,当时的一钟米合六斛四斗,需要十余钟米才能运去工地一石!对于浩大的经费,后来竟然到了“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支持)之”的地步。为了解决粮食的问题,一方面,出钱购买以解燃眉之急,“散币于邛(属蜀郡)、僰(属犍为郡)以集之。”另外为解决长久之计,还募民耕种南夷的田土,“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汉书》卷24《食货志》)即上交粮食给国家,去都城领钱。为了修路,可见汉武帝下了多大的决心!
开路的进展异常缓慢,服役者的劳动强度极大;这片地方又是瘴气遍布,因而死人是常事。周围一些不是诚心归附的夜郎部落,在修道的过程中,还不时发动袭击,都被唐蒙他们打败了。为了赶工期,虽然这不是战争期间,但是唐蒙迫不得已还是实行了“军兴法”,实行像战时一样的管理强度,许多人都吃不了这个苦,不少人死亡或者逃走,唐蒙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甚至,一个僰道县令因为拖延工期,没有及时完成任务,按律当斩,唐蒙杀之,这个县令仰天长叹:“恨不见成都市而死!”唐蒙马上立了一个市场,就像成都的那般热闹,满足他的心愿,然后杀之,县令于是死而无憾,故此地也叫“成都市”。
唐蒙在前线和大家同甘共苦,得到大家的尊重,今天贵州省桐梓县境内的蒙渡桥,就是为了纪念他而命名的。
更加不利的是,大汉此时还面临北面强敌匈奴的巨大压力,同时在朔方筑城,由于南北都同时大兴土木,财政根本支持不了,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在公孙弘等重臣坚决反对下,朝廷被迫放弃了西夷(今雅安以西一带,他们都是看见南夷归附后得到大量好处而自动请求归附汉朝的),即便是犍为郡也放弃了大量的属地。这样,第一次西南夷开发暂时陷入低潮,直到张骞在大夏发现蜀布、邛竹杖,才引发了第二次开发的高潮。
四、万古流芳:却默默无名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道路终于修通了,唐蒙所干的,其实包括对“五尺道”的新拓和指向牂柯江的“夜郎道”的初开,因后者是都尉唐蒙主持修筑的,历史上又称“唐蒙道”。从元光五年(公元前130)至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前后达18年之久,每次都是数万人同时劳作,其间的酸甜苦辣,岂是外人轻易得知的!
这条道路迅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因南越反,汉武帝派驰义侯“遗”从犍为发南夷之兵以攻打南越,“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史记》卷113《南越列传》),可知最迟此时南夷道的一条,即唐蒙规划的从四川宜宾到靠北盘江的罗甸的“夜郎道”已经开通了。据《华阳国志》卷4《南中志》载:“南秦县:自僰道、南广有八亭道通平夷(县)。”平夷就是今天的贵州毕节市。八亭道是宜宾与毕节市的连接线。南秦在今四川叙永以南;“八亭道”,据清人郑珍《牂牁十六县问答》言:“今由四川叙州(宜宾)出永宁(叙永)至贵州大定(大方)路也”。此路即是唐蒙所开由僰道至牂柯之路的一部分。“亭”即驿亭,这也是一条邮路。《史记》卷22《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云: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南夷始置邮亭(即驿站)”。司马迁郑重其事地把它记入《史记》,想来应该是大事。
唐蒙所修的道路,几千年以后直至今天的人们都在承蒙福荫,一直使用。“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唐蒙虽非完人,但是他却正是属于那种鲁迅笔下“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唐蒙,作为“南丝路”开发的首要功臣,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据《清史稿·艺文志》,唐蒙还是个好学勤奋的人,还著有《博物记》一卷,可惜不传,只是在裴松之《三国志》等书有注引。
对于唐蒙对汉武帝说的利用夜郎打通南越走廊的建议的历史地位,正如霍巍、赵德云在《战国秦汉时期中国西南的对外文化交流》里说的:“唐蒙所献之策,在历史上具有极重大之意义,诚如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所论:‘唐蒙浮舟牂牁之策,诚为凿空,初时臣民惊疑,蛮夷煽动,然劳师殚货卒置郡如土者,虽来喜功之讥,自是华夷一统,亦足征武帝善任成功矣。’其价值确可和张骞‘凿空’西域相提并论”。
虽然唐蒙立下伟大的功劳,“南丝路”也比其他两条丝路开发更早,也具有“世界文化遗产”的品质,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南丝路”并没有那两条丝路出名,“西域丝绸之路”已经进入“世界文化遗产”,张骞也尽人皆知,然而,唐蒙的功绩没有被人们广泛认识,甚至可以说是默默无名,这是不应该的。
正因为如此,当今天中国通往外国的“丝绸之路”重新焕发出举世瞩目的光华之时,饮水思源,我们怎能不更加怀念唐蒙的伟大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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